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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乔沉跟着林浮生一块儿去了疗养院。
乔沉紧张了一路,手心汗涔涔湿了一片,用空了半盒湿巾,还是止不住冒汗。
林浮生对自己的母亲也不甚熟悉,做不出类似“别怕她很好”之类的承诺,只能一下一下地勾着乔沉的手指安抚他:“没事儿,我跟她也不熟,我也紧张。”
乔沉:“......”紧张?没看出来。
车径直开到了疗养院门口,乔沉看着面前灰白色的墙,深吸了两口气,视死如归般踏了进去。
沈穗早早就在房间里等着,她对自己儿子的性向接受良好,但当林浮生说出“他是个外卖员”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自己虽不讲求什么门当户对,却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外卖员,能让林浮生肯这样低头哄扰。
昨晚自己还与林浮生通过电话,得知这孩子又不做外卖了,要继续读书,就更惊奇了,自己儿子都三十而立年了,怎么还能找个大学生回来?
这个念头在她看见林浮生跟乔沉一同跨进门的那刻,直接灰飞烟灭了——
配,很配。
乔沉一身白衬衫,牛仔裤,半边衬衫底塞进了裤子里,整个人挺拔又俊朗,像株莲花似的,再好看也没有了,把二十郎当岁的青春干净诠释了个彻彻底底;
林浮生则是老样子,一身的黑西装黑西裤,连领带都是内敛的深蓝色,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词——“有钱”“成熟”。
“青春”和“成熟”这样不搭边的两个词就这样按在两人的头上,慢慢交汇融合,却没有半点突兀,好像他们本就应该挨得这么近。
沈穗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步步向自己走来,目光在林浮生搭在乔沉腰背部的手上扫过,面上的笑意又大了些。
“乔沉?是吗?”沈穗朝他招招手,“来。”
乔沉放下手里的见面礼,慢慢走了过去。
乔沉走得很慢,倒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害怕,反而,乔沉看见沈穗的第一眼,心里焦虑了大半天的紧张,倏地一下就散了。
沈穗的皮外伤早就好了,可乔沉还是能看见她眼神里的憔悴和空洞,还有用无望堆积起来的平静淡然。
这样的眼神乔沉太熟悉了。
在三衢的每一天,在他和林浮生分手的日日夜夜,在每一个挣扎的晚上和乏味的清晨,乔沉都能看见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拼命压抑的爱,还有为此掩饰而不得不佯装出的忙碌、热闹。
好像这样自己就不难过。
沈穗也是这样。好像只要她足够的安静和娴雅,她就还是那个有气质有未来的沈小姐,而不是拖着副残躯靠一把把药苟延残喘的“那个被丈夫囚禁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的脊梁可以一直挺立,她的尊严得以保留。
好像这样她就不用被人同情和怜悯。
乔沉走到沈穗的面前站定,又在她身边慢慢坐下:“阿姨好,我是阿生的爱人,我姓乔,乔木的乔,沉浮的沉。”
乔沉说话说得慢,像是在顺着沈穗特意维持着的宁静的气氛,可眉眼又是弯的:“您想吃苹果吗?我爸之前一直说说我削苹果削得特别漂亮。”
沈穗被他逗笑了,点点头:“好呀。”
林浮生从后面递了个苹果出来。
乔沉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削,削的时候所有人都没讲话,沈穗就看着窗户上的阳光打在乔沉漂亮的后脖颈上,又随着林浮生“唰”的一声拉上窗帘而消失了。
“你很漂亮。”沈穗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孩儿。”
乔沉乐了,什么词儿啊?小孩儿?自己今天穿的太嫩了?
乔沉没忍住:“我二十了,不小了。”
沈穗伸手去摸了摸乔沉的头:“还是个小孩儿。”
乔沉无奈,只好换个重点:“也就靠这张脸骗骗阿生了。”
沈穗挑眉,随着最后一点儿苹果皮被削断,打着圈的皮儿“砰”的一声掉进垃圾桶底部,沈穗开口:“浮生喜欢的不仅是你的样貌。”
乔沉笑了:“我就开个玩笑。”
他把苹果递给沈穗,就听见对方开口:“浮生跟他爸不一样,他重情——可换过来,只要他对你有情,他的生活,我是无权置喙的。”
沈穗自认自己没有为林浮生做过什么,而林浮生却为了自己六年的陪伴,付出了二十四年的自由和人生。
“妈。”林浮生在旁听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这都说哪儿去了。”
沈穗笑了笑:“你看他——从前从不在我这儿撒娇,独独这次你在他身边,小性子刷起来一点儿三十岁的样子都没有。”
她笑着看向乔沉:“别有压力,你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妈妈,我也算白捡了个漂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