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沉不信,伸手去拿了手机。刚打开那份表格,他瞬间就愣住了。
自己确实能看懂。
这表格里晦涩的名词都没有,只有“水电费”“人工费”“衣料磨损”“总营业额”,每个数字后面还跟着收据图,就这么点东西,最后得出了总额。
这就叫财务报表?
乔沉眨眨眼:“我觉着我也能去当会计。”
林浮生笑着又喂了口粥。
他眼下的乌青又重了些,眼底的疲惫盖都盖不住,笑起来跟要飘走了似的:“乔乔,我不在的这几天,我让林同给你送饭,成吗?”
“那怎么成!”乔沉说,“多麻烦人呢,我捧着吃也浪费时间。”
林浮生手上的功夫顿了顿,安静地看着乔沉。
乔沉脸上的抗拒可见一斑,林浮生捏了捏勺柄,指尖都发白了两道。
强硬逼迫的话堵在喉咙口出不来——
他不想逼乔沉,却也见不得他受苦。
“不成。”林浮生半晌才说,“你要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饭必须送。”
什么都没有乔沉的胃重要。
乔沉“哦”了声,倒也没反抗,甚至嘴角还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
“我......”林浮生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我这么说,你不生气?”
乔沉没吭声。
他厌恶林浮生从前把他从三衢绑回来时的强势,因为那与囚禁无异,乔沉当时只觉得恶心,他不爱自己,却还要用这样的手段作践自己,让自己成了见不得光又追不上光的囚犯。
但今时今日的强势是不同的,乔沉享受这样被管着的过程,他在这样的折腾里找着了“惦念”的味道。
他有人惦念着,惦念着吃得好不好,惦念着工作如何,惦念着身体是否安康。
他现在站在阳光下,沐浴爱意中,竟荒谬地从这样的“强势”里,找着了“爱”。
“那我......”林浮生小心翼翼,“我要是非让你陪我去八闽——”
“那不成。”乔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乐意,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人身自由都出来了。
林浮生失笑,却也没多失望,反而挺开心,这两个问题就把两人关系能管到哪步,不能管到哪步,都限死了,林浮生就这么找着了“安全区”。
退一万步说,如果林浮生能知道贺桂当时对乔沉的嘱咐,他一定会点头同意——
再怎么告父入狱,林浮生骨子里流着的就是林老爷子的血,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他早就不知道正常的恋爱界限该在哪儿了。
除了一味地告诉自己不能成了老爷子,其余的边界在哪儿他完全不知道,追求者、恋人、夫夫,这些关系的背后能插手到哪步,哪里是交融处,哪里是个体自由处,他没这个概念,这个韦恩图在他脑子里建立不起来。
所以林浮生欣喜,至少在管束上,控制上,他能找着界了,而乔沉并不抗拒他的这点强势。
“行,那就不成。”林浮生笑着说,“那我给你打电话你会接么?”
乔沉没接话,把脸凑过去吸走了勺里的粥。
-
林浮生一直陪着乔沉陪到了傍晚,他还想再留一晚,但乔沉没让,让人看看自己眼里的红血丝:“没这么娇弱,好得差不多了。”
林浮生不放心地摁了两下:“真没事儿?”
乔沉觑着他:“我当你在揩油了啊。”
林浮生“唰”的一声收回手:“我没有!我——”
“行了行了。”乔沉失笑,玩笑话还当真了,三十多岁的老狐狸装什么三岁的小白兔,乔沉推着人把林浮生赶了出去,“回去睡觉!”
-
林浮生倒也不是不想再照顾乔沉几天,但八闽那儿拖不得。
林浮生之前那条微博引起股市动荡,他就是拿八闽的那份合同堵住股东们的嘴的,如今他刚上任,这份合同要是拿不下,股东们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淹死他。
林浮生是下午两点的高铁,趁着起早,他去看守所见了林老爷子一面。
林老爷子是数罪并罚,囚禁、虐待、故意伤害、职务侵占、毒害幼童......桩桩件件,从生意场到人际圈,凡此种种近乎十条,这样大的案子,没有一年半载是定不下来的,而这也只会是这对父子此生见的最后第二面,下一次见,就是法院了。
“你居然敢来看我。”林老爷子嗤笑,“你这样要我的命,就不怕遭天谴么?”
林浮生淡淡地说:“为民除害,天道应当嘉奖我才对。”
林老爷子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种?我的儿子,身体里淌着的都是跟我如出一辙的血——你当自己有多纯洁?跟那种人待久了,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愚昧的天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