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师,”钟琋说,“我到时候应该不在学校了。”
“哦,”严怡回过神来,“对,你一个月后走……真是可惜了……”
想想以前,不论学校有任何大型活动,钟琋都是可以直接拉出来撑场面的,她性格好,能力强,从不推卸责任,严怡也就习惯了什么事都找钟琋商量。
此时,她一想到钟琋辞职这事,各种无力感就轰轰压来。以后哪里有那么好用的人啊,遇到各种活动怎么办啊!
她咬咬牙,郑重承诺道:“小琋,我以我三十多年老一中人的身份向你保证,等你博士毕业了,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一中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回来。”
……
钟琋走出校门时,已经十点半了。
教学楼的灯光全部熄灭了,黑暗中,体积庞大的楼如同一只巨型的怪兽,静默地在夜色里俯视着眼前渺小的众生。
一中在市里的位置不算偏僻,因为校园面积大,便占据了一整条街的范围,因而当学校熄灯后,校门外的街道就只剩下昏沉不明的路灯,仅有校门一侧的玻璃橱窗还亮着灯,格外显眼。
钟琋走到橱窗前。
橱窗内全是闪亮的人。
——那都是一中建校以来,所有高考状元的名字。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瞟过了那个人的名字,然后迅速收回,就像是读书时,曾经无数次偷偷地看他一样。
有的心事,就让他沉淀在岁月了吧。
就像这一面写满了高考状元名字的橱窗,几乎没有人知道最初是钟琋提议设置的。
于公,是让所有路过这里的人知道一中教学实力有多雄厚,让一中的学生们受到鼓舞勉励。于私,她只想每日能正大光明地看一眼他的名字。
曾经在胸腔中滚滚跳动的心脏,此时虽然不会再像曾经那样强烈反应,却像是有一层难以抑制的无奈划过心尖,哽咽在喉咙里。
钟琋的目光又再度锁定在“徐忆泽”三个字上。
严怡说他回国了。
他回国了。甚至在一个月后,他还会回一中开讲座。
而她,正好在一个月后离开这座南方城市,去北市上学。
这是没有缘分吧?钟琋苦笑一下。
无法见到的人,注定是会擦肩而过的。
……
校门对面的面馆还没关门,钟琋走进面馆。
老板正在收拾店铺,见到她便说道:“钟老师,今天怎么那么晚,我还以为您今晚不来了呢。”
说着,老板熟练地重新点火烧水,很快便端出一碗牛肉面。
每个工作日的晚上,钟琋都会到这家面馆填一下肚子,和老板也就十分熟稔了。
他家的牛肉炖得软烂,丝丝入味,再配上切碎的薄荷叶和小酸菜,别有一丝风味。
这家面馆在一中校门口已经开了二十余年了。钟琋上高中时,面馆还是老板的妈妈在经营着,如今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把面馆交给了儿子。那么多年,面馆养活了一届又一届的一中学子。
几口咸鲜微辣的面条滑入胃里,钟琋很快便热出了一头的汗。刚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似乎被挤出了身体,她感觉心情好了一些,一边吃面,一边跟老板闲聊了几句。
“对了,今天捡到了本书,可能是您认识的学生的。”老板从收银台后翻出了一本地理教材,教材用透明纸包着,保护得很好。扉页上娟秀的字体,写着“高三文二班杨心羽”几个字。
的确是钟琋任教班级的学生。
“钟老师,你说这孩子都高三了对吧,这心思是一点都没用在学习上,你瞧瞧,里面还夹着一封情书呢。”
钟琋翻开教材,果然见到了一张粉红色的信纸,只有短短几行字。
一封还没写完的情书。
在这个网络普及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写情书了。即时通讯软件上的几个字几个表情,就可以将过去那些纠缠于脑海里千百次的情感直白说出。如果表白不成,拉黑删除就能切断一切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时代变了,感情也会变吧。
老板见钟琋将书收下了,也开始唠开了。
“钟老师,您知道不,就您上高中那会儿,这店不还是我妈管着嘛。她跟我说,那时候你们学校有个男生,就特受欢迎那种,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据说很多女生给他写情书呢,有些其他高中的女生因为没法把情书送进校去给他,还会把信交给我妈,说如果那男生来这里吃面,就拜托我妈转交,您说说这些学生哦……”
老板絮絮叨叨地笑说着,钟琋愣了神,碗里的面慢慢冷了。
油花浮在汤上,记忆也慢慢浮了上来。直到老板提醒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