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真如皇帝圣旨所写的那样端良贤德,温柔淑敏。
从今日起,元安永清郡主便是钦定太子正妃。
姑母在旁没有说话,或许她也不知该对我说些什么,只是握紧我的手,姑母的手上有着岁月的细纹,鲜红的丹蔻在指尖描绘着,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在不停刺痛我。
皇帝赐婚了,我该高兴的,这说明我很快就可以回萧府,我就可以见到娘,碰到她,和她说话。
我该高兴的。
可是此刻我只能一言不发,竟是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姑母我没事。”
不该让姑母担心我的,所以我用力扯了一个笑容,想要姑母安心。
可好像失败了。
因为我看见那一瞬间,姑母她皱眉了。
将我手中的圣旨交给念巧姑姑便开了口。
“都退下。”
然后这殿内便顷刻不见刚刚的热闹,大殿内只余我与姑母二人。
她牵着我,走向院子。
纵然今日实在是个糟心日子,太阳却还是明媚的,院子的花花草草长得极好,一派欣欣向荣,看上去好像它们今日是开心的。
包括我的玉兰树。
“樛儿恨皇帝吗?”姑母突然开口。
我被姑母问题问地一愣,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回答呢?
元安当今的皇帝,我好早好早就知道他了,在史书文集里,他是个如始祖一般的好皇帝,勤政爱民,治理各方,在位几十年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从无灾祸,在元安万千百姓口中是至圣明君,备受爱戴。
我也是万千元安子民的一员,十五年来我受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庇佑?我该恨他吗?
其实我又为何不可以恨呢?
今日一道圣旨葬送的便是我不再自由的一生······
与心爱之人,至亲之人分离,我为何不能恨他呢?
泪又不争气地流下。
开口酸涩,我实话实说,眼里除了抑制不住的苦泪还有彷徨和迷茫。
“姑母······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樛儿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姑母站在我面前,轻柔地捧着我的脸,拭去我滚烫的泪水,水雾里是她清晰的眉眼,含笑的眉眼。
“赵氏把持江山,维护元安江山百年安稳也是不易,娶萧氏女子为后,一为稳固朝政,二来更是信任,皇帝相信萧家不会培养第二个付太后。”
“皇后身份尊贵,是枷锁不错,可樛儿也不该忘记,皇后除了是天子的妻子,也更是天下黎民的国母,身处高位,手中握着的又岂止自己一人性命?”
我不再流泪,姑母所说是我从前都未曾想过的。
“这宫外有苦命人,宫里也有苦命人,皇后身份尊贵,又何尝不能救人呢?”
“若是无路可走,樛儿为何不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后?这元安遍地江山繁华,百姓安稳又何尝没有我们女子的一份力?”
突然想起来那日花神节,我初次出府,满街百姓皆要拜我。
那日进宫,从萧府到宫门,人们的声音从未断绝。
我从未出过府,甚至那时都还未及笄,他们跪地,是坚硬不平的路面,空气里扬的是灰尘。
他们膝下不是凤栖宫内柔软的织锦地毯,露天外更不会有熏香。
夫子教我的诗文中有众生疾苦之像,这世上有食不果腹之人,含冤而死之人,怀才不遇之人,有被逼受辱之人······
世间到处都有阴暗的角落。
我,萧樛儿,百年文族萧氏嫡女,永清郡主,太子妃。
元安第三任皇后,我应当如何?
“那小姐,不,萧樛儿,想做什么?”
羽青的声音又在脑海想起,他曾问过我,问我日后想做什么。
为人臣,忠君爱国,羽青考取功名是为施展抱负,他的抱负是什么?
是不是护佑世上可怜人?
是不是保元安千秋和平?
这余下的岁月我该如何?
终日沮丧?以泪洗面?凄凄惨惨?
夫子曾教过我的,羽青也曾为我解读过的。
食民之禄,为民谋福,是为明君。
面前的女子是我的姑母,也是萧氏的女儿,是元安的皇后,是元安万千百姓的母亲。
我终于想起来幼时我最最崇拜萧皇后了。
不为她貌美,不为她才绝,为她贤良大度,慈心宽厚,爱戴子民。
“这世间多少女子终其一生都不得自由,你与姑母反倒算其中幸运,这路是难走了些,好好走却也是有光的。”
姑母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与我娓娓道来。
“说到底路都在自己的脚下,这世上本就无不可为之事,亦无必然要做之事,明日究竟如何说到底都是自己决定。”
赵洛辞问我为何要嫁,我说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