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这还不是村中湖,只是一个坑,有一群人四处逃难来到了这里,却发现出不去了。
山中村不大,能种农物的地不多,这里连野兽飞禽都没有。
靠着几片农地,那一群人在山中村住下,还将这里取名为石头村。
随着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村子里的粮食已经供不起这么多人。
人饿极了,便会做出疯癫的事。比如,用饿死的孩子饱腹。
尝到了肉味,就定会有人不再被满足,不知从何时开始,村子里的妇人肚子便没消下去过,而每家能长大的孩子就只有两个。
言姽从湖水里出来,白烛伸手去拉她,她不知在想何事,没有注意到白烛伸出的手。
白烛将她扶起来,丝丝凉意从她身上传出来,这凉意不是湖水带来的,而是言姽身子冰凉。
“你在湖底看到了什么?”
言姽抿了抿嘴,“婴孩的尸骨。”
话落,从村子里飘出一阵卤肉香。
寻常卤肉的香味都是香料更加突出,而这股卤肉香却是肉味更加香腻。
“唔!”言姽猛地捂住嘴,胃里收缩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干呕,“咳咳!”
白烛忙给她顺着后背,沉吟片刻,拿出锦帕,在上面倒上药水掩在言姽口鼻处。
“去看看村民吃得如何。”言姽握着锦帕,声音从锦帕下传出。
顺着肉味来到一户人家,言姽他们到的时候,这户人家正端着一个石锅挨家挨户地让他们舀走一勺汤水。
之后言姽便发现,每有一户人家舀走一勺汤水,端锅的人脸上的愧疚便少一点。
虽然他脸上的愧疚本就没多少。
那么多的婴孩尸骨,到如今人都已经麻痹了。
端锅的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等回到院子里,锅里就只剩下卤肉了。
一家四口围在石锅周边,手里都拿着菜饼就着吃,还有一碗稀成水的米汤。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吃得脸上带着笑,还说肉好吃,说下次也能卤这么好吃就好了,还说下次要煮着吃换个做法。
手脚一人一只,像是在啃鸡爪,上面的皮肉筷子一剔便掉,卤得正是火候。
看着这一幕,言姽狠狠捏紧拳头,一柄长镰刀徒地出现在她手里。
“砰”地一声,石锅被砍成两半,里面的卤肉撒了一地。
一户人家被突然出现的言姽吓得跌坐在地。
言姽从地上捡起被吃掉一半的手掌,放在这户人家面前,“你们知道你们吃的是什么吗?”
四人颤抖着不敢动,唯有一个小孩小声说,“肉。”
言姽问,“肉,什么肉?哪来的肉?”
夫妇不敢吭声,还是那个小孩,“两,两脚羊,是爹爹打来的。”
“你看这东西,像不像你的手?”言姽将手掌肉放在小孩手边比较着。
“脚,脚掌也像。”
言姽本以为会激起这小孩的愧疚心,但她低估了这些人的食欲。
这小孩怕她,这户人家都怕她,怕她的夺魄刀像砍在石锅上一样砍在他们身上。
尽管如此,他们看着掉在地上的卤肉眼里都是欲.望和可惜。
可惜这锅肉还没吃就掉在了地上。
哪怕只有一点,一丁点的愧疚和不舍,言姽都不忍他们死在她面前。
面前一对夫妇,和一对儿女,尸首分离,和那锅肉一样,都没了生息。
白烛想拦,被言姽重伤在地。
等言姽想要出手的时候,哪怕是灵镜都制止不了她。
献血溅在她的脸上和手上,还有那雪白的发丝上。
出了院子,满村子都是那股肉香,令她作呕。
她能听到那些人就着肉汤,吃得吧唧嘴的声音。
“啊——”
漫天的鬼力侵蚀了整个村子,瞬间村子里了无生息,一只只魂魄出现。
言姽握紧夺魄刀,狠狠地向那些魂魄挥过去,却被白烛拦下。
“他们到了地府生不如死,你这样做便宜了他们。”白烛说道,嘴角滑落一丝血色。
言姽盯着他嘴角的血怔愣着,咬紧嘴唇,“我……对不起。”
一转身,她便逃去了无头山。
她居然伤害了白烛!
无头山上,无头庙后院的参天枯树上,言姽已经靠着树,呆坐了一整天。
“老大。”祸心飘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她知道此番将石头村灭村会受到地府的责罚,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还不敢面对白烛。
哪怕白烛曾有多气她、坑她,她都没有对白烛出过手,这次却因石头村的事。
明明不关白烛的事。
言姽越想越不敢回地府。
“老大老大,不好了!”胥娘突然出现在言姽面前。
言姽转了身子,背对着胥娘。
肯定是她屠村的事被地府知道了,责罚就责罚吧,她现在只对白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