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卢老板用阿闵做靶子。”
“今天晚上,卢老板又要带他走,我们反抗了,结果就是我被剁掉一根手指,而阿闵……中了枪。虽然今天打中的只是肩胛骨,但明天呢?后天呢?卢老板嗜赌如命,他一定会继续的。”
阿灼说到这里时,脸部的肌肉都是紧绷的,往常温和的眼神也因为眼底的恨意而显出几分骇人的色彩。
“我一开始真的很害怕你们会杀了阿闵,因为是他骗了你们,虽然他也是没办法,因为我关在这里,他们知道他不会跑。而且他确实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觉得这样很好玩,这里的人不这样想的话,过不去心里这关,会疯掉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们好像并不想伤人,你好像有办法不伤害阿闵。所以我知道你们是有本事的人,跟之前来这里的人不一样。”他的面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出微薄的血色,又或许是在幻想中看到了某种久违的自由,“我放你们走,希望你们能出去,带人回来救我们,救阿闵。”
这段叙述过于震撼,引发了短暂的沉默和长久的唏嘘。它打开了一个罪恶世界的大门,一个在安逸国度生活的人很难想象到的阴沟里的一隅。
任喻问:“你和阿闵不一起走吗?”
阿灼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垂下眼睑又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受伤了,走不掉,而且他不会游泳。”
他不会丢下他,他们犹如双子星。
作者有话说:
诗歌摘自《我从苦难和黏涩的深潭中出世》,诗人曼德尔施塔姆作,智量先生译
我觉得“我对每个人暗暗地羡慕,我还暗暗地去爱每一个人”,是方应理和任喻;“我的生存遭到别人的禁止,我却享受它,热烈,陶醉,多情”,是阿灼和阿闵。
第49章 红色
阿灼离开后,两个人彻夜未眠,直到晨光熹微。
外面开始有人走动,洗漱、说笑,像震荡的水箱,隔着墙壁传来,瓮声瓮气的。
失去时间的概念,让等待的焦灼愈发强烈。任喻再一次调整坐姿,让自己反剪在背后的手腕好受一些:“他会不会骗我们?或者改变主意?”
人心很脆弱,前一秒的承诺,下一秒或许就会推翻。方应理没办法回答,他们只能等待。
又过了一会,人声开始稀薄下去,脚步声由东向西,渐次拉远,应该是从宿舍到食堂,到开饭时间了。
还是没有人来。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又好像无可指摘。阿灼说到底不到二十岁,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与世界为敌的后果,无法强求他再一次以一己之力与罪恶对抗。
但门锁忽然响了,钻进来的是阿灼。
“夜班看门的被我怂恿去吃饭了,趁白班的还没来接班,你们赶紧走。”他一边帮任喻和方应理解开绳索一边说。
“查到你怎么办?”任喻揉着磨出擦伤的手腕,将设备包里的针孔摄像机拿出来别在身上,然后迅速背上背包。
“不会的,他们又没证据。”阿灼轻描淡写地回答,“再说真要发现了,顶多打一顿,又不是没打过。”
将他们送出仓库后,他往任喻手里塞进一张标注了监控位置和路线的纸条,指了一个方向,压低声音说:“避着人快点走,记得我们说好的。”
任喻看着他:“如果我们活着,一定回来救你们。”
“救阿闵。”阿灼笑起来,好像是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没有板着脸,笑得这样轻松,这样有希望,眼睛温温柔柔的,像一弯桥,“一定要记得救阿闵。”
任喻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剔除出去,好像自己一点也不重要似的。但来不及细想,方应理已经往前走了,他拔腿跟上。
往广场的方向走,确实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在西边的食堂吃饭,然后就在那边上工。他们很谨慎,走得很慢,在墙角避开了巡逻的两个缅甸人,然后贴墙走在监控的盲区里。
绕过广场就成功了一大半,任喻稍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整座工厂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是他们逃跑的事情败露,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外?
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如箭羽,锐利地将心脏击穿,掌心在出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使人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好在方应理抢先一步将任喻捺进电箱后面的杂草堆里。杂草差不多有半人高,恰好能藏住蹲下的二人。其实井盖所在的荒地就在转过墙角后的百米外,可是人群在朝广场聚集,他们没敢有所动作。
很快工厂里的人全部来到广场上,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卢老板走到台上,他拍掌示意,紧接着一团东西被重重扔到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