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以多欺少的霸凌。
任喻侧头,将背包反手扔给方应理:“你看,这不就看到了。”
谁是佛,自己是佛。自己看到,就是佛看到。
恍然他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方应理嗤了一声,提起嘴角:“任喻,我发现你有时候真挺不要脸的。”
然后他看到佛走到少年们面前,他们笑起来,在笑佛的自不量力。而佛让人成为神,也让人下地狱,他避开那些毫无章法的拳头,一个背摔,白色的摔进去,黑色的溅起来。大笑的少年们不笑了,他们惊恐地看着佛,开始顶礼膜拜。
佛说,别欺负人了,滚吧。
他们就逃出去,哗啦一下散开,像砸进池塘的雨水。
搞定这种局面,他一个人确实足够了,方应理将背包递回去,看到任喻拍去手上的泥,反手将背包套在肩上,又去扶阿闵。
好像每次见这个小孩,他都显得挺狼狈,这一次脸上更脏了,也更红,眼眶也是肿的,好像哭过。但看到任喻的时候又笑起来,雨过天晴似的。
“哥?”阿闵的语调是雀跃的,“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里不是旅游景点,一般没什么外人来。
“我们喜欢逛冷僻点的地方。”任喻撒谎一向不脸红,何况小孩子更好骗。
阿闵搓掉脸上的泥,似乎对刚刚的遭遇习以为常、混不在意:“来得正好,去我家吃饭啊。”走两步又回头说:“今天有Kyay Oh。”
“你家在哪?”
“就在村子里。”阿闵往山下一指,已经有了领路的架势,“很近的。”
“也不是不行。”任喻看了方应理一眼,见对方没反对,“如果不打扰的话。”
“不打扰呀。”阿闵热情地说,或许是因为下山,步子很快,他胸前坠的蚂蚱上下翻飞,“我阿妈见到中国人会很高兴的,而且你们帮了我两回。”
任喻又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其实比打更恶劣,准确来说是羞辱。
“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吧。”
“什么叫……不一样?”任喻迟疑。更瘦小?汉话说得更好?还是怎么样?
阿闵表情沉下去默了默,再开口时笑容更大,因为皮肤黝黑而显得眼睛愈发明亮。
“因为我喜欢男生呀。”
他喜欢同性,所以被边缘。地球之上就没有新鲜事。
任喻在意外的同时,又觉得他说出来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倔强。如果是成年人,或者说在社会摸爬滚打过的人,恐怕做不到这么坦然。
他们会更容易妥协,更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会用社会的标准去校准自己的标准。
他们早就没办法看着别人的眼睛,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喜欢男人呀。
“你多大了?”任喻问。
“19了。”阿闵回答,尾音扬起很高,有点骄傲。
可明明看起来才十五六。
“我太瘦了,又不够高,看着显小。”阿闵主动解释,“但真19了,上个月阿灼哥刚给我过的生日。”
“阿灼?”
阿闵抿着嘴唇不说话了,跨过面前榕树拱出地面的一截粗壮树根,泥土里到处都是植物裸露的根茎,像一张张的网。他又说:“快到啦,我家就在那。”
他看上去很真挚,又或许是他这个人太生动、太真实了,他的蚂蚱,他的十九岁生日,他喜欢的人也是男生,他们很有缘分,这一切都让任喻产生好感。而且这里离工厂很近,进了村子也许还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想到这里,任喻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了他。
许多烟囱在冒烟,围绕村落的空气似乎比山上要热几度。阿闵家是进村以后的第一间,带一个朴素的院子,水泥地面泛着白似乎是新砌的,檐下摞着几捆柴薪,边缘被昨夜的雨水溅湿了。
方应理看着阿闵推开柚木做的门扉,吱呀一声响,缝隙一点一点扩大,内里的暗色被打破了,光影投进去,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样子。
似乎哪里不对。但这种感觉很缥缈。有时它源自真实的观察得到的结论,有时只是源于经历见闻带来的假想。就好像登上飞机前,总会有关于坠机的担忧,但他不会因此拒绝搭乘这种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可方应理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声。
“任喻。”
任喻抬腿的动作顿住,偏过头看他一眼,可很快视线又被阿闵吸引回去。
他站在屋里笑,眼神还是干干净净的,抬手招呼他们:“阿妈在后面呢,快进来。”
那种感觉好像又散了。
任喻饥肠辘辘,拉着方应理跨进去。
紧跟着脑后砰得一声响。像是什么碎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某些平台规定,阿闵的人设我增加年龄到成年了,但其实在我的想法里,阿闵应该要更小一点,十五六、十六七。所以希望大家能够视角放得低一点来看,或许更好理解人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