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朋友遍天下。”任喻踢开脚边的石子,双手插兜往外走,“比如有你这样的朋友,就挺好。”
方应理默了默:“你还有很多这样的朋友?”
有点像问句,又更像肯定句。“这样”二字上特意加过重音,使之与其他类型的朋友分别开,“这样”包括肌肤之亲,包括接吻。
任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摸摸鼻梁边的小痣,低头笑,又是有些轻浮气在里面,但这次方应理已经了解,他不过擅长借此掩饰真实的情绪。
“以前没有,但或许以后会有吧,谁知道呢。毕竟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
“还要走?”
“这里冬天太长,我不喜欢。”任喻想,下个月这单怎么都结了,到时候去北边消暑,再过几个月去热带过冬,好像很不错。
可方应理觉得冬天没什么不好,他爱穿大衣胜过西装,冬天是干燥的,打开衣柜不会一股霉味,冬日午后的阳光很适合读书,不会刺眼。
方应理打开车门,不再追问了:“回去吗?”
第27章 入侵
车辆驶入小区是六点半,天气炎热,日头落得更晚,霞光将天际的卷云晕染成夺目的绯色,小区里熙熙攘攘,正是老头老太太带着吃过饭的孙子孙女在小区里放风玩耍的时候。
方应理熄火,拉了手刹,看任喻望着窗外出神,问:“怎么了?”
任喻重新将视线拉回来:“有时候会想,人为什么要结婚生子。”
“人从身体到思想,都很善变,今天爱吃香蕉,明天可能就会想吃苹果,但是却要用婚姻作为契约履行一生不变的约定。孩子也是,社会总会定义爸爸应该是这样的,妈妈应该是那样的,但自己都顾不过来,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方应理跟着任喻下车:“你不会是因为不想结婚生子才喜欢男人的吧?”
任喻笑起来:“你别说,倒真的省去不少麻烦。”
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到他们的身后,踩他俩被日光拉得颀长的影子,像跳房子似的在肩膀上跳。他们二人身高本就不俗,能跳这么大房子的机会罕见。
方应理手插在口袋里,侧头看了一眼,又回过来:“怎么会这么想,父母关系不好?”
“算又不算。去世的是我后爸。”任喻说,“之前我生父和我妈老吵架,然后我妈离婚,再找了一个之后,我觉得挺好。后爸对我不错。”
“但还是会困扰?”
“会。当时真的很沮丧。”任喻不假思索,“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困扰的原因并不是我的重组家庭真的有什么问题,而是我的思维情绪被社会定义过了,框死了。就算我不去想,别人也会灌输给我,后爸有一定概率会对我不好,重组过的毕竟不一样,以后他们或许会有自己的小孩,我好可怜,很多余,诸如此类。”
“想明白之后,我就不会受到这些影响了。”任喻笑了一下,“不过也是多虑,谁能想到,最后也不用我给他养老,人说没就没了。”
“所以留给我的终极问题只有,既然已知人生和婚姻都这么不牢靠,为什么还要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毕竟世界上到处都是不敢迈出第一步的孤独之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小女孩还在蹦,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在响,叮铃铃,叮铃铃。
“数学考试的时候,假如大题不会,你会怎么办?”方应理问。
“空着?”任喻对他思维的跳脱感到不解,但仍然回答,“要不就画个小人充数。”
是任喻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但方应理不顾他的玩笑,罕见地认真。
“你得先写‘解’。”他说,“人生再无解,也可以试着先迈一步,结婚不行就试试先恋爱,恋爱不行就试试先zuo爱,zuo爱不行就试试先接吻,不管怎么样,先迈出那一步,因为写完这个字,怎么都能拿一分,就没白活,明白了吗?”
方应理虽然话不多,但显然,他很擅长说话。
他嘴型蛮性感,唇线清晰,唇峰突出,看起来泛着冷感,但偏偏又是养眼的沉红色,不寡淡,反而像是很会接吻的那种人。
对不起,走神了,回到很会说上去。
任喻承认,有这样一张嘴的方应理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使得他一瞬间与多年来的惶惑和解。可以想见,是长期以来法庭上的唇枪舌战,以及和客户间的虚与委蛇,让方应理拥有一种非常成熟的洞察力。
而他爱死了这种洞察力。
但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被他窥视却蒙蔽其间。他一而再再而三从他敏锐的嗅觉下逃脱,使得任喻既觉得惊心动魄又忍不住洋洋自得。就比如那个邮戳,在车上他故意对方应理有所隐瞒,事实上,他不仅知道了它来自缅甸,更查清了邮戳上的地名是缅甸北部的城市八莫,而方应理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