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学法的,肯定不会犯错误,但多少找了点道上的渠道。任喻回过味来了:“挺坏的嘛。我还以为你们干这行的都自视甚高,特别如奉圭臬。”
“其实法律和宗教是一样的。”
“怎么说?”
“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会信奉它,熟悉之后就会利用它。人对不了解的事物总是会先神化,等你搞清楚了,它就会变成工具。”
人性如此,也是事实。任喻表示认同,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晚上回去打算干什么?”
“睡觉。”
“没点睡前活动?”
方应理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回答:“这就是睡前活动。”
“……”任喻失语,后面关于博尔赫斯做的功课全都没说出口,只好又用夹着烟的掌根叩了叩他肋骨下方,“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看起来曾是一个开放性伤口,源于某种利器。刚刚用手指丈量过,足有六七厘米。
也不知道是那口烟刺的还是怎样,方应理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喉咙里带着含混的笑意:“杀人放火。”
别人这样说任喻或许会一笑置之,可偏偏方应理平时一本正经,又一副西装暴徒的模样,他甚至还怀疑过他虐狗。任喻神色凛一凛,一时没接上话。
好在方应理立刻笑了:“开玩笑的。”
“大学毕业之后我参过军。”
一句话出来,感觉枪林弹雨的,任喻瞬间想起不久前在方应理的书架上看到的那本武器图解,他努力尝试将这些信息拼凑起来:“炸弹演练失误?执行任务遇险?”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腰子—
方应理继续说:“有次休假出来在公交车上,晚高峰特别挤,我注意到有个男的老贴着一个女的。”
汗热充斥的拥挤车厢,常常是犯罪滋生的温床。任喻问:“后来呢?”
“那女的不敢吱声,我看不过去,就上去隔开了,他又挤过去蹭,然后爆发了肢体冲突。那男的掏出小刀给了我一下,我就一个膝顶,给人蛋顶碎了。”
任喻觉得下身有点痛,但还是帮助总结:“所以不是杀人放火,是见义勇为。”
方应理沉默了两秒,再开口:“你觉得见义勇为的‘义’是什么?”
任喻想了一下:“就是当事人因为你而得到帮助,所有人都认为你做了正确的事。”
“嗯。”方应理说,“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女的下车跑了。”
“男的定了个四级伤残,说自己是无辜的。这事后来一直找不到苦主,车上人太多监控根本看不清猥亵的细节,围观的人只看到是我先动的手,差点说不清。好在最后没给我判刑责,但惹上官司,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我就提前退伍出来了。”
“就这事,你说是见义勇为,有人认吗。”方应理尾音沾染戏谑的笑意,“有时候好人的血未必有坏人的蛋金贵。”
任喻乐了:“这说法挺有意思。”继而手从肋骨往上迁,找准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血肉摁捺住跳动:“但这儿,别凉吧。”
挺奇怪的,这个人父亲没了,还有个植物人母亲要供养,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还对他说,这里,别凉。方应理有点儿心悸,垂下眸去看那只手,纤长,挺白的,骨节也漂亮,不像做过粗活,但指腹的的确确有薄茧,是被世道蹂躏过的,可这样一只历遍冷暖又格外单薄的手,叩着一拢倒真像将他护住了。
再抬眼,去望前方渐渐璀璨的光轨,快入市区了。
“那你呢?”方应理突然问。
正要将烟送进唇间的手停顿,任喻笑了一下:“什么我呢?”
方应理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为解锁有删修
*从信奉到利用,指的是宗教战争等类似的事,勿过度解读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作为5000海星的加更12.7
第18章 敌人
博尔赫斯写道,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我是您的敌人。
任喻在睡前恰好读到这句话,用笔尖在它下面划出两道重重的下划线,然后合上书,躺进柔软舒适的被窝中。
半小时前,他通过望远镜和窃听器,观察方应理裸着麦色的精壮上身提着吸尘器做清洁,然后去洗澡。
他小腹有点发红,是持续的撞击带来的。
任喻将镜头对准那里,像是在欣赏一个露骨的隐喻。
好下流,又好惊艳。
就像刚刚在桥洞下所做的一切。
太出格了,要是有人经过一定会被看见。他冷静下来想。
可方应理好像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玩弄他,使他心甘情愿冒险。他契合他隐秘幽深的内心,将他摆成恰合时宜的形状。比如在床上,他可以是狗,在桥下,他又好像是水。那些他青天白日里做不到的,方应理如黑夜,包庇他不可告人的x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