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入眠,闭眼便是她苍白沉睡的面容,她失去孩子时委屈哭泣的模样,她眉眼弯弯的浅笑。
他意识到自己满心装着她,也意识到自己彻底辜负错过了她,自那时起夜夜难眠,困累到极致睡着也很快惊醒。
等白鸦寻到的这家铺子,才勉强缓解。
后来他得知温母回皇城后终日寡郁恍惚,也曾送过几次,都被温母连着盒子一通摔出府门。
而后借温伯清之手送过去,才没再被扔出来。
姚宣辞记得温母心神脆弱是很早的毛病,一直浅眠,所以得知温琼死去的噩耗才直接崩溃。
温琼手中动作一顿,他怎知母亲时常半夜惊醒难眠之事?
她抬起头,刚好对上男人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睛,抿了下唇直言道,“我不记得有同夫君说过母亲扰眠之事,夫君是怎么知晓的?”
姚宣辞眸光暗了暗,自若解释道,“我前几日曾见过你兄长,同他聊起的。”
“你寻我兄长?”温琼一怔,随即联想起了茶楼那日,细细柳眉浅皱着。
这四载里,姚宣辞可从没和兄长来往过。
她直觉问道,“莫不是那日我出府买礼,你在茶楼找到的他?”
见男人毫不犹豫的颔首,温琼心底顿时燃起丝丝怒气。
他果真又派人跟踪她!
他无声掌控着所有,却从不向她透漏半点,就这么让她蒙在鼓里,死到临头才明白自己平日里多傻多愚蠢。
温琼紧抿着唇垂下头,若她真寻着机会去见了许公子,这人定然也会知晓,查到她暗中所为之事。
手中力气加重,她快速束好那腰封,腰间垂坠的玉佩穗子都不想给捋正,一脸平淡的旋身离去。
姚宣辞没发觉出她的不对劲,垂眸盯着那歪歪斜斜的玉坠,抬手将两条玉佩仔细摆对称,捋顺了穗子。
侯府的马车比起温琼自己所用的那辆要宽敞许多,她坐在姚宣辞对面那侧,一路上倚靠着厢壁闭目养神,直到听见墨崖一声到了,才睁开眼睛。
姚宣辞率先下了马车,探出手欲搀扶着她下来时,只见她拂开他的掌,扶着马车踩住马凳走下,理了理微乱的裙摆与臂肘间的披帛,径直朝着府门走去。
姚宣辞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不对,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身影,迈步跟上。
“阿琼是生气了?”
她脾性好,也不记仇,他很少见她生气的模样。
温琼神色淡淡,顺着府中平坦的石路绕过影壁,“没有。”
果然是生气了。
姚宣辞握住她的细腕,温琼被迫停下,干脆旋身望着他,“夫君是想作甚?”
“我想知你为何而气。”
不知他无意间做了什么,惹得她不快。
然而女子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语,“夫君就没想过自己去找问题所在吗?”
温琼几下就挣脱开他的手,“旁人指出的错误是错误,若不指出的就不是了?”
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让姚宣辞一怔,怎感觉这个时间的阿琼已经对他很不满了。
那太子登基后的阿琼呢,心中的怨气又积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莫名的,他想起那封被水迹浸泡过的万字书。
她说尽那四载在侯府所受的蹉跎委屈,一字一句描述的每一桩,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听她抱怨过。
那信里陈述了皇后与郑如毓对她所说的言词,她求他能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放过她母亲与兄长。
一封万字书,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甚至记录下她那被禁足的半月,自己身体因有孕害喜发生的一切。
唯对于他只字片语,辞简义赅写下和离之意。
好似不愿提起,又好似怕说得太多,惹得他迁怒她的兄长母亲。
身后的家仆与阿瑶墨崖等人已经抱着佳礼追了过来,温琼拢了拢衣袖,语气平静。
“回去再说罢。”
两人一路来到正堂,姚宣辞沉默着没再言语,俊美的眉眼间染上丝丝沉郁。
他不得不承认,只要想象一下阿琼写下和离书时的痛苦,整颗心便被人紧紧揪着狠狠一攥。
大概,那时的阿琼绝不会再见到他。
也庆幸着,这时的阿琼对他只有生气。
*
温琼共有三位庶妹,其中二姑娘三姑娘同庶长兄一样,皆是孙氏所出。
另外一位庶妹才十岁,和六岁的庶幼弟则是另外两位妾室所生。
而温府,出嫁的姑娘也只有温琼与庶二姑娘,故此她刚到不久,二姑娘与其夫也很快赶到。
府中公子被温父叫来陪着两位女婿说话,姑娘自是齐聚在主母院里相坐,只是气氛有些生硬尴尬。
原本大家都在客客气气,勉强维持表面平静的假象,偏偏孙氏提及温琼有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