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这一年多载隐忍着,从未同他说过,只是每次迎上来时,抿唇浅浅一笑。
他喜欢她温顺的性子,却从未想过,这脾性也会害了她自己。
若她那夜没说出口,若白鸦没有查过,若他一直被侯夫人蒙蔽下去,此事何时才能被发现?
停顿了良久,雪白宣纸上已经斑驳墨迹,姚宣辞凝望着白纸上那逐渐晕染开的黑色,紧握着手中狼毫,缓缓闭上眼睛。
事实摆在眼前,是他……从未在意过。
下了半晌的雨,空气变得湿润起来,夜色里夹杂着浓浓的秋凉,一双沾了污血的的黑靴踏过深浅不一的水坑,急速奔向侧殿。
“姚世子,出事儿了!”
屋檐下,墨崖见到邢昀京举着油纸伞还被淋了个半湿,连忙推开半掩的殿门。
邢昀京急急慌慌冲进殿里,对上案桌后青年那双凉薄的眼睛,焦灼不已,“刑部大牢里,咱们抓回来的人全死了!”
“我让人查出来,是晚上的饭菜被掺了毒。”
姚宣辞眸光骤然一冷,背后那些人真的出手了。
心中无数复杂心绪被一挥而空,他合上手中宗卷,起身从案桌后大步走出,从容吩咐道,“邢大人,你先派人将缴获的那批私盐看守好。”
这是铁山罪证,他们想拿回这批私盐定不会拖太久。
他步伐微微加快,“墨崖,随我去趟刑部。”
那些人有恃无恐才会对刑部大牢里的罪犯出手,但事情做了,便会留下痕迹。
*
翌日。
一夜大雨过去,天一下凉了许多,温琼本就体寒,早上起来手指冰凉,便让阿瑶拿来一件稍厚些的外衫换上。
白鸦说,今日姚宣辞所请的御医会来府里,温琼用过膳就坐在紫藤花廊下等着,听着宋嬷嬷说起庶长房里的事。
还记得上一次侯夫人罚她跪祠堂,便是以她与庶长嫂苏氏争辩为由。
“那大公子前两日不是赎了个青楼女子回院里,听说他沉醉温柔乡,连着三日不出房门。”
宋嬷嬷说着,看了眼一旁的阿瑶,以手为掩,凑近温琼耳畔。
“苏氏气急带人闯了进去,那榻上缠了大公子整整三日的竟是个清秀小倌儿,并非青楼女子。”
“真的?”温琼从未听闻过这等事,惊得瞪圆了眼睛,看得宋嬷嬷直笑,“自然,苏氏被生生气晕过去,对外只道她昏倒是被魇着了。”
温琼愣了好半晌,“所以昨日有道士来为苏氏驱邪,是遮人耳目?”
她知道那位大公子平日里风流成性,最爱逛花柳之街,而且她嫁入侯府第三年,上元节那日,这位大伯被人砸断了手臂扔回侯府。
是他在赌.馆里得罪了哪家望族世家子弟,对方下套让他赔尽身上银财,要他一只手才肯罢休。
温琼会知晓此事细节,还是因为那位大伯几次三番来清瑜院,让姚宣辞为他讨回公道。
只是姚宣辞那些时日忙碌得很,上元节才过没多久,就出发前往州城审案,让苏氏见到她便怨恨以视。
宋嬷嬷连连点头,又凑到温琼耳边,压低声音道,“苏氏惊怒之后闹到侯夫人那里,那小倌儿昨夜里就被送走了。”
“道士驱邪是为晕过去找个说法,苏氏好面子,自然不想此事人尽皆知,”
“嬷嬷再说什么嘛?”阿瑶见此不乐意的凑过来,“怎的还要避着我,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宋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还是个小丫头,可听不得。”
粉衫小姑娘撇着嘴,“我为何听不得。”
随即她瞄准了好说话的自家姑娘,凑过去,“姑娘同我说说,那苏氏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温琼浅笑着捻着帕子掩唇,“不告诉你。”
“姑娘不要那么坏嘛。”阿瑶好奇到心痒,正欲发大招,忽而听到月洞门外有声音传来,起身望去。
白鸦跨过月洞门,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灰缎锦袍的老先生,他开口道,“夫人,这便是孙御医。”
孙御医看着是个严肃话少的,只是稍一作揖,落座到温琼面前,直奔主题。
他号脉片刻,收了手,在几人忐忑的目光下缓声道,“夫人这胎象看着是不大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夫人自个儿,身子本就不好。”
“孙御医之言我晓得,我幼时落过寒潭卧榻一年有余,后来也曾喝过药方调理,只是怀孕后便没再喝过,府医说孩子大了许是保不住的。”
温琼抽走腕间的薄帕,竭力保持几分平静,只是那帕子已经被她紧紧团攥在手心里,“还请孙御医给想个法子。”
“老夫与他看法一致。”孙御医将药箱收好,“夫人如今的药方我已过目,目前来说是极为稳妥合适的,后续再细细调整几味药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