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不是真的机器。
长久的失眠、睡不着,内心越来越空洞、虚无,找不到一丝一毫存在的表征。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生活习惯越来越差。
三餐混乱,冲冷水澡,开灯睡觉,总需要有一些动静,来提醒自己在人间还是地域。
说来讽刺。
这些动静,大多数时候,还得仰仗隔壁廖香莲的叫骂。
她每天浇菜时看着那堵长长的篱笆,每天气都不打一处来,咽不下这口气,就使了劲的冲着这头破口大骂。
见从乔毫无反应,胆子也越来越来,没事就杵在菜园里,骂累了歇一会,歇好了就继续骂,既持久又难听。
直到暑假过去,她那跟父母出去玩的宝贝孙子回来,精力才终于被分走。
孩子总免不了被人作比较。
孙子汪鸿文和从乔一般大,又是邻居,各方面却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听多了外人捧一踩一,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会儿见奶奶受了气,当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从乔中考成绩位列全省第一,却破天荒的以逼近满分的成绩,报考了全市有名的混子学校,十七中。
为了稀松的管理制度,也为了……避开某些人。
却好巧不巧,和汪鸿文撞了个正着。
汪鸿文此人,学习不行,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格外吃得开。
一通宣传介绍、附带个人见解,分分钟就让从乔那还很模糊的学霸形象跌进万丈深渊。
诸如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爹死娘不要的,这才自暴自弃的进了这所学校的传闻,十七中立几乎人尽皆知。
而从乔自来冷淡,连争论的必要都没有的态度,看起来就和默认没差。
人们细思极恐,甚至还品出了点他早已心理变态的嫌疑。
老师同学对他敬而远之,也不是全无好处。
比如有时活接的多了,时间不够用,有时仅仅只是不想来了,迟到旷课,全都没有人管。
只是这样子在外人看来,就不免有点拽了。
学校里的混子们看不过,又有汪鸿文在煽风点火,大家笃定他家里没大人,三天两头的找茬、围堵、群殴。
一开始,从乔虽然打不过,可浑身上下散发的一种鱼死网破的气息,却是没有人敢不放在眼里。
他“身患绝症”,同归于尽无所谓,可这些混子们不想死啊!
从他们的刀具掉落,被从乔捡到的瞬间,恐惧升起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可少年人心气高,心里再怎么害怕,面上也不能轻易流露,反而总是想着,该怎么才能把场子找回来。
十七中从不缺混子,围堵的人换了一批一批,仿佛谁有本事把从乔打服,谁就能称霸全校做老大似的。
而这一批又一批的人中,总也少不了汪鸿文的身影。
从乔一次次倒在血泊中,一次次站起来,越来越能打,越来越无坚不摧。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用血肉筑起的坚硬外壳,没能等回毓蔓安,却在某天,等来了她的继子。
继子向他声讨:为什么管不好自己的妈妈?为什么纵容她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原本富商是先得到消息才离的婚。
原来毓蔓安又怀孕了。
原来不管他怎么闹,声名狼藉还是受尽欺辱,赚不赚得到一个亿,他的妈妈,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没有遗传病的孩子。
从来都不需要他。
这些信息,一字不差的传到了角落里汪鸿文等人的耳朵里,于是他浑浑噩噩的准备回家时,又承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
“我说你妈怎么走那么急呢,原本不止是要抛弃你这个拖油瓶,还得上赶着去当小三儿啊。”
“不过也是,趁她那张脸还能看,找个喜欢穿破鞋的,总比守着你这个半残废强。”
“欸,你说说,你爸你哥都死了,你怎么还不死啊?”
“看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这么的,老子来帮帮你?”
“……”
可怕的是,从乔听进去了。
他想:是啊。他怎么还不死啊?
他神游片刻。
铺天盖地的拳头砸下来,把他涣散的神思砸的清醒了些,黑沉的瞳仁才渐渐有了落点,聚焦在一脸狰狞的汪鸿文身上。
……
这一天,汪鸿文进了医院,被鉴定出六级伤残。
廖香莲哭天喊地,追着警察要个说法,等来的却是一个正当防卫的结局。
汪鸿文主动挑衅,率先动手,且为多人围殴一人,现场所有的管制刀具,全都来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