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能清楚地辨别出,各科阅卷老师在某些主观题上的有意放水,否则这成绩还能更低。
她曾经因为外形受到喜爱,因为性格获得青睐。
却还是第一次,因为残疾而享受优待。
一切就像是报应似的。
从前因为优势而产生的快乐,现在正以缺陷造成的苦涩一一奉还着。
简愉双目无神地盯着卷子,无声地吁了口气。
她抬手捡起盲字笔,正打算修订,文娱委员忽然小跑过来,兴冲冲地把一张登记表拍在她面前:“简愉,今年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你肯定参加的吧?”
“……”
简愉拿笔的动作顿住。
她的爱好有很多,能持之以恒的却很少,总是三分钟热度的见什么爱什么。
能坚持唱歌的理由,无疑是钟爱站在人群中间,享受注目礼的感受。
小时候简兆良觉得她的性格太跳脱,想让她学习钢琴压一压,还可以培养培养气质。可她偏不,总觉得钢琴闷闷地,哪有独唱来的光鲜耀眼。
简兆良拗不过她,最终还是报了声乐班。
以往每逢这种比赛,她都是乐此不疲的。
可这次,她却有些迟疑。
虽然失明不影响歌喉。
但她不知道,当她再次站上舞台时,人们会说“她唱歌真好听啊”,还是说“你看啊,她多可怜。”
甚至连评委打分,是不是会有同情的加成,她全都不能确定。
文娱委员继续说:“我们班没一个会唱歌的,我就指望你了。前两次你都是冠军,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怎么样,我直接给你报名了啊?”
“……”
简愉低垂着眼,握着盲字笔的力道微微加重。
她抿了抿唇,像是终于在一场对立的挣扎中有了微弱的偏向,闷声道:“抱歉,我不去了。”
从前,她想做个光彩夺目的人。
而现在,她仅仅、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今年本该是在念高三,却因为休学了一年,正在复读高二。
努力做好学习这一件事,都尚且这么难了,哪还容得了她再这么三心二意。
……
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简愉订了一天的卷子。
到最后一堂的体育课,也没有缺席。
虽然无法完成所有指标,但运动前的热身、慢跑,以及一些相对静态的体能测试,有能力完成的,她都一个不落的参与了。
直到三步上篮训练开始,她才默默退到了一边,在阶梯上坐下。
阶梯离球场不远,简愉的听力又好。
于是篮球破空时的呼啸、同学传球时的嬉闹、一球投中或投偏的欢呼与嘲笑,全都生动地、一一传进了她的耳里。
球场上正发生的一切,似乎只要她有心,同样可以通过其它感官,在黑暗之中,描绘出独属于她的意象画卷。
简愉淡淡地笑着。
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把她遥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老式的滑盖手机,轻轻往上一推就能自动接听。
简愉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悠扬:“喂——”
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她眨了眨眼。
静默地等了一会,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如果不是刚才震动了好几声才接听,她都要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半晌,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喂?”
还是沉默。
简愉并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无声来电。
这年头,诈骗电话屡禁不绝,也时常有异性做出这种无聊的骚扰举动。
她皱了皱眉,正打算挂电话时,那头才终于像一口气憋尽了似的,漏出了一道呼吸。
有些重。
“……”
简愉一愣,蓦地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是、壮壮吗?”
那头是持续的沉默,连呼吸声都被收回。
“……”
简愉心思飞转,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真是壮壮,那这个来电号码应该是从舟的,上回离开前,他们互换过手机号。
而从从舟住院,病房里看护的居然是个小孩也能看出,他们的家长,对此并不足够重视。
所以现在,那么不待见她的壮壮,拿着丛舟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会是什么原因呢?
简愉心中一个咯噔,再次开口:“壮壮,姐姐现在还在学校,还有半堂课才放学,等下了课,姐姐就去医院找你好吗?”
“……”
还是长久的沉默,偶尔夹带一点泄露的呼吸。
简愉耐心等了一会儿。
就在她以为等不到回应时,对面终于微乎其微地出了声,带着怯弱与憋屈,暗哑的一个音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