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温昭明照旧是叫人备了花烛贡案陪宋也川祭拜。
栖霞山上已有了几分薄薄的秋意。
宋也川在坟茔前跪了良久才起身,在下山的途中,他抬手去牵温昭明的手:“昭昭,我将朝中的事,说给了我父母听。”
“嗯。”
“我说阉党已经被打压,江尘述也重建了藏山精舍,虽然暂时不能为他们沉冤昭雪,但我相信一切总会越来越好的。”秋风微醺,宋也川微微垂眸,“我向他们说起了你,我说你是我喜欢的人,希望他们也会喜欢你。”
温昭明闻言微微一愣:“他们会喜欢我吗?”
“会的,昭昭。”宋也川温和一笑,“你生得美,又这般聪慧活泼,他们会喜欢你的。”
没有人会不爱听这样的甜言蜜语,温昭明抿着唇笑:“明年我和你一起拜一拜吧,省得他们怪我不知礼数。”
“不必了,昭昭。你是公主,他们受不了你的礼。”山风吹过宋也川的宽袖,他神情平静,“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喜欢,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你总是挑好听的话说,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你父母。”望着山间稀薄的云雾,温昭明轻声说,“原本我以为,贺虞死了,往后的日子就能安生了,现在看来,差得还远呢。”
“朝堂么,无外乎是党争二字。”宋也川眉眼沉静,宛若青松落色,“会好的,昭昭。”
“有你在,我自然是安心的。”温昭明盈盈地一笑。
于山间远眺,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宋也川站在山腰处为温昭明指:“《遐地说》中写过,越过这道山,后面是一条名叫浩川的河,水北之处是大霜山,天气好的日子,可以从大霜山可以看到乌岭的雪山。等世道太平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宋也川的指尖指向的是一片看不清的云雾,温昭明却从他的言语之间,似乎真的看到了冰川的影子。
“好。”温昭明眼中划过一丝向往,“看过冰川之后呢?”
宋也川想了想:“我们去西域,那里有你喜欢吃的瓜果,还有一种褐红色的土壤,可以随着天气而变换颜色。有风吹过山岚会发出回声。还可以骑骆驼,据说大漠的深处,有永远不会干涸的湖水。”
他微微弯起眼睛:“他们说这是神女的眼泪。”
莫名的,温昭明的眼底有些发烫。作为公主、作为女子,她被缚住了双腿,从没有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她曾一直以为自己会被囿于方寸之地。
她说:“你说的,真的都能实现吗?”
“为什么不能呢?”宋也川替温昭明将风氅的带子系得更紧,“很快的,昭昭。”
“我们还这么年轻,我们还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
“真好。”
“你可以好好想想。”宋也川握着温昭明的手继续向山下走去,“选一个,让我们俩为之奋斗一生的事。”
“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
*
下山之后,温昭明叫宋也川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京城的市肆颇为繁华,黄昏的余晖洒落于飞檐翘角的楼阁间,投落下一圈晦暗不明的阴影。灯笼摇曳,酒旗招摇,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
温昭明从一个面具摊上拿起一只昆仑奴的面具盖在脸上,回身向宋也川看去:“郎君,我美吗?”
宋也川弯眸:“美。”
温昭明换了一个:“这个呢?”
“也美。”宋也川已经将手向袖中荷包伸去,“喜欢哪一个?”
温昭明还是选择最开始拿的昆仑奴:“这个吧!”
宋也川掏了银子付钱,温昭明喜滋滋地将面具拿在手里:“多谢郎君。”
他们二人十指交握,走于街上,俨然一对璧人,引来路人回顾。
温昭明走到一个捏泥偶的摊位前,选了一对胖娃娃,女娃娃穿红衣,男娃娃穿青衣,一时间又爱不释手。宋也川跟在她身后付了钱。
随后温昭明又买了糖人、糖画还有灯笼和糖葫芦。
宋也川拿了满手,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来,牵着我,别走散了。”
温昭明点头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远处好像有人惊了马,人群们宛若流水一般涌来,宋也川费力地将温昭明挡在身后,温昭明的眼力很好,惊鸿一瞥间,似乎看到人群中有冷刃的白光闪过,她立刻道:“也川,小心!”
宋也川将温昭明护在身后,人群中有三五人向他们二人冲来。
霍逐风所带的暗卫被流水般的人群冲散,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