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只听,都觉得牙肉酸疼,手臂上起了一片疙瘩。
可那时候的梁念,都不到十岁,一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孩子,是怎么忍住的呢?
“骨头露出来后,就可以换骨了。”梁念抬头看向姜南离,她目光有一丝空洞,看上去没有焦距,虚虚地落在半空中,“我还记得,我换上的那截骨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纹,我……”
“行了。”姜南离蓦然出声打断了梁念的话,她的背挺得笔直,胸口起伏的幅度极大,好像只有一次一次地深呼吸,才能压制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所有姜家造的孽,归根结底,都是那时候,自个儿的逃离。
如果……姜南离想,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一头扎进船舱里躲起来,如果这些年她没有把姜家的事当作洪水猛兽般避开,她一定能早点发现这件事的。
可现在,所有的如果都是枉然。
“不用再说了。”姜南离收回了视线,她缓缓站起了身,“我都知道了。”
梁念抬头看向姜南离,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相接。
梁念从姜南离的视线中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牵开嘴角,笑了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都记不起那时候是疼还是不疼,是不是害怕了。”
“换骨成功后,他给我改了姓,开始领着我在村子里行走,让我跟着村里的人学了些本事……之后,便是入鬼窟了。”
“只是入鬼窟之前,应当是发生了件大事儿。”
“那时候,姜文耀已经病得很重了,可还是强撑着在死前也要送我们这一批孩子入鬼窟。”梁念有些迟疑地看向姜南离,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接下去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姜文耀这个名字,对于姜南离来说太熟悉了。
姜文耀就是那时候,领走她的老头子,也是后来将她和姜淮一带大的老爷子。
是姜南离记忆里应该亲近的老爷子,可情绪上却无端厌恶的人。
“姜文耀是去年年初病下的,病得很重,几次陷入了昏迷,但都救了回来。”
“最后一次,姜文耀醒过来后,变得清醒了许多,他和好几个人聊了一整夜,我爸……姜卫喆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第二天,他们便开始准备开鬼窟的事儿。”梁念道,“下鬼窟前,姜卫喆偷偷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相信它们,不要反抗,替它们办事。”
“我原本不知道他口中的它们是什么,直到进到鬼窟后,一起下鬼窟的人还没有四散开,便被那些根须像是放牧一样赶到了一起。”
“我看到有些胆子大的,想要冲去的人,被那些根须缠住了,很短的时间里,那些被缠住的小孩儿便从挣扎变得顺从,看上去,就像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一样。”梁念打了个冷战,“我想起了姜卫喆的话,所以我没有反抗,还在根须爬上来的时候告诉它们,我愿意替他们办事。”
“姐姐,对不起。”梁念看向姜南离,先前说出过往那些经历时不曾哭过的梁念,现在确实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为了自己不被寄生,就对你动了手……我……”
梁念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小声道,“我……太自私了。”
梁弋闻言神色复杂,他坐到梁念身边,轻轻替抽噎的女孩拍着背,歉疚的目光落在了姜南离身上。
他是知道姜南离的,梁念说了这些,姜南离绝不会再计较先前的事儿了,可是……梁弋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姜南离的腰间。
红裙子已经变回了完好无缺的模样,看不出曾经被刀刃刺穿过,但是梁弋知道,在红色的裙子下方,有一条歪歪扭扭的伤疤。
姜南离站起了身,她看向梁弋,“你和她聊聊吧,我去森林外缘转转。”
梁弋点了点头,他目送着姜南离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才垂头看向仍旧抽噎着的梁念。
梁念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
也许是知道周围只剩下梁弋,她的抽噎声大了两分,片刻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梁弋轻轻拍着梁念的背,心绪复杂,“没事了,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你做错的事情,哥哥和你一起补偿,别哭了。”
梁念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她转头看向梁弋,眼尾仍旧带着泪痕,“梁弋哥哥,我想回家——”
“我知道,小念,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你妈妈,一直在等着你。”
……
姜南离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梁念刚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