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风看着他眉头紧蹙的睡颜,心也跟着碎了满地。
中午,燕鸥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白细胞下降得厉害,不得不打了升白针。
这一针下去,副作用倒也很快就来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硬生生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扯醒了。
“肌肉疼,骨头疼,胸口疼、腰也疼……”燕鸥病恹恹地躺在季南风的怀里叹气,本来扎针都害怕的家伙,此时被各种各样形色各异的痛感惹得没了脾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调戏一下季南风:“就跟我第一次跟你上完床的感觉是一样的。”
季南风猝不及防地笑起来,问他:“我有这么猛吗?”
燕鸥苍白地举了个大拇指:“你就是这个。”
很快,比上床更猛的后劲儿接踵而至。下午,燕鸥就开始发起烧来,但他却没法安心躺着,因为新一轮的频繁呕吐又开始大驾光临了。
这一次,全身上下所有的不适像是约好了一起来似的,一股脑儿把燕鸥直接整蒙了。他脑袋嗡嗡地发白,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疯狂往下淌,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好、好难受……”他颤抖着缩进季南风的怀里,咬着牙忍了好半天好半天,这才气若游丝道,“老婆……我要坚持不住了……”
一听这话,季南风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拔掉他身上的针管儿,抱着他一走了之。
这他妈不想再看他受罪了。
化疗的这几天,燕鸥喝不下一口水、吃不进一粒饭,闻到一点点饭菜的味道都狂吐不止,季南风准备的满满一手机菜谱更是无处安放,更糟糕的是,燕鸥似乎对升白针不太敏感,一顿副作用熬下来,白细胞水平还是低得吓人,身体的免疫功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高烧不退,还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医生也拿他的状况有些头疼,如果白细胞再低下去,化疗就要被迫暂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燕鸥反而悄悄松了口气,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甚至觉得脑瘤带给他的痛苦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是比当下更难熬的了。
半夜,燕鸥浑身上下难受得又睡不着,只能哀哀地睁着眼,看着窗外初秋的月亮。
今晚的月牙儿很亮,弯弯的一道上飘着些云,像是勾住了一层浅浅的薄纱。
燕鸥看着月亮出神,想起上次出门其实也就不过是一周之前,但是却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好想出去。他轻轻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他想起了自己前不久才跟老赵说,自己不想留下遗憾,他希望剩下的日子想要尽可能圆满,但他又看着病房里另外两个似乎被永久定格住的身体,想起这段时间几乎要被抽干了的痛苦和煎熬,忽然一阵恐惧漫上了胸口——
自己真的要这样痛苦地在病床上度过剩下的日子了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旅行清单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打卡,想到还有很多必须要跟季南风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想起自己念叨了很多年也没有机会拍成的北极燕鸥,泪水瞬间决堤一般涌出了眼眶。
那一刻,一个任性却又坚决的念头从他的胸口燃起,宛如落入荒原的一粒星火,只在顷刻间燃烧成了一片沸腾的火海——
不想治了。
哪怕肿瘤会快速复发转移,哪怕寿命会减半打折,他真的不想再这样无意义地延续自己的生命了。
他想出走,旅行,摄影,和爱的人相拥,然后再平平淡淡地死去。
——飞鸟宁可在旅途中坠亡,也不能被折断翅膀无法飞行。
第28章 秋月星华28
事实证明, 做决定的时候千万不能拖延,否则就会像当初没能跟季南风说出口的分手,错过了那突如其来的勇气, 就很难再找到开口的机会。
燕鸥半夜里被疼痛和难受折磨得几度崩溃, 心想着等第二天季南风醒来, 第一时间就要跟他说清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自己不治了、现在就收拾行李准备旅行。
但临近凌晨时分, 燕鸥还是在极度的疲困下失去了意识,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他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 阳光正正好落在自己的床头, 季南风依旧守在他的床边。
他犹豫了一下,本想开口就提放弃化疗的事情,但季南风却先开了口, 说:“崽崽这一觉睡得时间挺长的, 感觉状态越来越好了,我问了医生, 第一次会比较难受,后面就能慢慢适应了。”
燕鸥张了张嘴, 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己就这样决定放弃治疗, 对于季南风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
季南风说:“我昨天找很多病人家属聊了天, 有一个小妹妹本来预估只有两年生存期, 但是经过规律的化疗放疗之后, 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