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祝贺的。”
“上面快有结果了,把你空降到这走一过场,挣面子的功劳尽数归你,这叫什么,这就叫命好。”
“我稍晚去脱雅走现场,你等会呗,一起。”
“这地我一刻不想多呆,”阿勒茵横他一眼,踌躇片刻轻轻一咨嗟,“如果篓里是她孩子,两种可能,凶手带走了,还有就是文蒙的村民抱走了,前者有找回来的几率,后者就真不一定了。”
蔡署点烟嗤笑,“你们产业真是风生水起。”
“甭把我带上,我看了这孩子照片,”阿勒茵摇头,“歪瓜裂枣上不了台面的,经他们一转,国内销,长得可人能估高价的,送国外。通常都回不来,回来也废了。前年有找回来的,找了七八年,15岁的小姑娘生了两孩子,第一胎死了,二胎被抱走,下落不明。花一样的年龄。跟50多岁似的,脸上身上都是疮,皱巴着,人也疯疯癫癫,捡人烟头往嘴里塞,她妈受不了,第二天揽着她自焚了。看不见结局和看得见结局,有时候后者更崩溃。”
“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有屠村吗?至今找不到凶手,因为杀人的人五湖四海,是支常年服务于无政府组织的专业雇佣兵,有南非死刑犯,美国海军陆战队,日本自卫队,德国民|粹……一个11人的队伍受制于契约,来境内复仇,把县署署长吊死在村口,就只因当年一块小小的土地之争,有些人不屈不挠的仇恨意志是很强烈的,比如刚才捏核桃的那个,你不怕有一天,把你吊上去?”
阿勒茵仰头看威榔月亮,比脱雅差远了,蒙着层灰,“我有什么办法,人家羊羔产业做了几十年,关系上下全打通了。我查,就会没命,然后换个睁只眼闭只眼的人继续坐我位置,我白死。你命好,我不一样,所以得自个儿疼自个儿,当个鳖,缩着,人活一世,最怕白死。”
甘法医跟姚法医道了别。
载着阿勒茵扬长而去,到了大门口,阿勒茵移下窗,恶狠狠啐了口,“这地方真脏!”
大门口的花圃里,缩着个人。
将头埋进膝盖里讷讷发呆,掌里攥着手机,葛兰的电话契而不舍地打来,程爱粼想不明白,脑子和身骨都在崩塌似的疼痛,思维也缺油,卡顿得厉害。
半晌,一只大掌抚着她颅顶轻轻拍了拍,“来了也不说一声,”马雄飞满脸倦容的蹲下,现在凌晨四点,他不知道程爱粼来了多久,但她身上跟花朵一样凝了层霜露。
“我想去看她一眼。”程爱粼抬脸,眸中血丝填得满满当当,简直一双血眼。
马雄飞状态也不好,伸手拉她,“走。”
解剖室冰冰凉凉,布拉特躺在白布下。
程爱粼在门口挡住马雄飞,她小腿全然麻木,走得一瘸一拐,“我想自己看看,”她合上门,打晃地往里挪。
白炽灯肃杀又灼目。
程爱粼一撩白布,瞥一眼又火速遮盖上,一眼就够了,她止不住的觳觫,喉头一夹,哼笑起来,笑声太大忙捂住嘴,又哭噎出两声,哭哭又笑笑,十足的疯态。
她垂落身子,躬住腰,两手撑着台沿舒缓地深呼吸。
她已经不记得布拉特上辈子离世时具体时间,她看了报导,可一扫而过,全然想不起来。
布拉特的脸,是白骨骷髅上堆了块烂肉。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时间一致,如果原有死亡都没法改变,为什么让我来,”程爱粼面容不再丰富,沉得似死水深潭,低喃着,“为什么让我来?”
她皮皮癞癞地瞪着白炽灯,无法宣泄的怒火猝然高涨,“来干什么?来跟他做他妈爱吗!是吗!来告诉‘我爱他他爱我’,我有十年的时间跟他耗,耗到点接着死是吗!我要以命换命的,你现在跟我说换不了,都得死,都她妈得死,是,是我不够尊敬,是我实用主义,没事的时候我不求您,我给你磕过多少头!你现在告诉我,都她妈得成烂肉,谁都活不了!”
程爱粼双手捂脸,觉得话说重了。
怕口业遭受降罪,再伤了马雄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她无声地恸哭起来,“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鬼知道那些岁月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大门徐徐推开,马雄飞立在门口,程爱粼说的每个字眼他都听见了,“阿粼,Ksitigarbha(地藏)给了你十年,也给了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