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楚辞去老汉,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一座小院中,数日赶路,身上沾染了灰扑扑的一层尘沙,她现下只想好好梳洗一番。
这是一座二舍小院,一卧一厨,扶楚四处打量一眼,虽然简陋,屋内物件却也齐整,厨房亦留有几把未燃尽的柴火。
小院是她在一老妇手中买下的,几番交谈下得知,这老妇原是住在漠坑村的亲眷,士兵在磷城一战中牺牲,老妇伶仃一人,跨越千里沙土,只为将手中装有遗骨的瓦罐,带回家乡安葬,行至岩城时,恰好被扶楚撞上。听老妇说村内惨淡,所剩寥寥,恐怕难以落脚。
这一路走来,从繁华上京到荒漠陇西,扶楚深受震撼,所闻所见皆是大战失利后的萧条败落。特别是一路西来,确实遇到不少归乡妇孺,照这光景,只怕前头战事甚为棘手。
见老妇言辞恳切,所言不虚,扶楚怜老妇孤苦,便以金银买下其手中房契。
如今战事吃紧,村内物资短缺,只剩零星几户人家。扶楚本想到此处再做安排,现在一瞧,只怕这村内境况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差上几分。
扶楚拾起干柴烧着热水,万籁俱寂,唯有柴与火在较量中发出“磁磁”的声响。小脸被火光映得一明一暗,扶楚搓了搓手上沾染的灶灰,不由得暗暗笑出了声,怎么也料想不到,一个官家小姐,会陷入这般落魄潦倒的境地。
这一路风餐露宿,躬身亲力亲为,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人,如今已习惯如何照顾自己。
扶楚折腾半日,终于烧好热水。
黏腻的衣袍落下,一身玲珑有致,雪里透红的身子缓缓沐入水中,被舒适的温度轻轻包裹着,扶楚忍不住嘤咛出声,水汽氤氲,一下就把这几日的疲倦散去几许。
轻轻阖上双眼,脑子慢慢开始浑浊起来。
恍惚间,好似又闻到了一抹淡淡的伽楠香,那日思夜想的人来到了她身边,朝她伸出手,温柔地唤她:“姚姚,过来。”
在一片朦胧的氲气中,扶楚缓缓朝面前的身影走去,一双修长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揽入怀中。
女子仰头注视着眼前人,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梢眼角皆是情意,柔荑主动抚上他硬朗结实的后背,紧紧地回抱着他。
男子低头便能看见,怀中之人肌肤胜雪、美目流转,粉嫩的小嘴轻轻扬起,笑意直达眼底,盈盈杏眸却包裹不住汹涌的情意,争相从眼里泄出,摄人心魄。
真真是“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令人忍不住便想含住那朵樱唇……
“咚咚咚”……
突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把扶楚惊醒,睁眼只见四周一片陌生,刚刚的郎情妾意好似只是一场梦,呆滞片刻缓缓回神,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哪有什么芙蓉帐暖,从里到外仍是荒芜一片。
浴桶内水渐凉,屋外还刮着细细的风声,只怕再泡半刻,就要染上风寒了。
扶楚略显懊恼,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想入非非,抬手拍了拍泛红的脸颊,强迫自己醒神,甩掉脑中最后一缕旖旎,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袍,匆匆往大门走去。
敲门的亦是士兵亲眷,名唤琳花。
夫妻二人刚成婚不久便听闻磷城失守,她男人铮铮铁骨只道要报名参军报效朝廷,把那勒羌人打回去。琳花亦一片赤诚,又担忧丈夫无人照顾,就一道跟过来了,如今在这村里也住了几个月,原想着偶尔休沐小夫妻可见上一面,只可惜战事吃紧,二人分别至今。
琳花就住在旁边,前半晌瞧见隔壁院门开过一瞬,琳花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不一会儿又听到了起灶烧火的声响。这可把她乐坏了,要知道,如今这村里人越来越少,起初还坚持着不肯走的百姓们,那股劲儿随着日渐稀少的物资和毫无动静的战报一道慢慢泄了去,这村口一天天的只见出不见进,今个儿居然有新人进来,还紧挨着她住,可不高兴嘛!
这对于琳花日复一日苦苦等待、枯燥无味的生活来说,就像荒凉的土地冒出了新芽,可是件大事!于是捧着刚蒸好的白面馍馍过来一探究竟。
等了片刻,门终于被拉开,琳花抬眼刹时,就被扑面而来的一道俏丽姿容晃了晃神。
哎呀!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娘子!
只见眼前人身穿素色衫子,湿发垂在胸前浸深了些许颜色,眉如弯月眼若明星,一身无任何点缀,却衬得肌肤胜雪,有一份天然去雕琢的自然清新,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
扶楚亦打量着眼前女子,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生的灵动娇俏,已搀髻,双手捧着东西直挺地站着不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分外扎眼,此刻呆愣愣地看着她,脸颊还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