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一个时辰前她就该出发,在扶楚的苦苦哀求与再三保证之下,府卫终是软了心,点头随了女子的意,生生拖到了现在。
心愿既了,便该上路了。
扶楚坐回马车,麻木地望着座旁的包袱。
爹爹已死,在这天地间,再无一位亲人,就连卫粼也不要她了,她如今,还能去哪?
就在扶楚茫然失措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不好了,府内进了贼,小姐的琉璃盏被盗走了!”卫婵的丫鬟气喘吁吁地拦在了马车前。
“什么?贼人可抓到了?”驾车的府卫连忙拉住缰绳,翻身下马询问道。
“不曾,那贼好似往东市逃了,府内如今数你身手最好,快帮小姐将歹人追回来吧!”
“可是,世子说要将殷姑娘……”见状,府卫心内犹疑,一边是世子,一边是小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取舍,支吾说道。
“哎呀,事有轻重缓急,把人抓回来再出发也不迟,快去吧,小姐都要急疯了!”
也是,青阳和朱明不在,自己需得肩负起守护小姐的责任,府卫不再迟疑,点头应道:“好!你帮我守在此处,我去会会那贼人!”
“诶,快去吧!”
那府卫果然身手不凡,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眼前。
扶楚自是一字不落的听了去,她从马车上下来,心急如焚,“婵儿可有受伤?走,先回府看看。”
怎知丫鬟却一动不动,缓缓朝扶楚行礼。
“殷姑娘,小姐说,她最多就帮你到这里,往后的路,便靠姑娘一人了。”丫鬟说罢,从怀中掏出银袋,递到扶楚手中。
扶楚怔怔地捧着沉甸甸的银袋,眼前一切都是卫婵的计谋,只为了帮自己脱身...
她眼中充盈着泪花,“婵儿她...不怨我吗?”
丫鬟摇了摇头,“小姐说,殷姑娘是世子最看重的人,此去前路莫测,定要照顾好自己,另外,也替小姐她,照顾好世子。”
***
秦国公府,李嬷嬷捧着从床底找到的琉璃盏,来到卫婵的面前。
“小姐多大的人了,怎还开这种玩笑,闹得府内人心惶惶。”
坐在庭院等待消息的卫婵淡淡一笑,也不反驳,“兄长刚走,府中实在安静得过分,便想着热闹热闹。”
“那也不能如此戏耍他人,”李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需得收收这等小性子,等日后嫁了人,为人主母、执掌中馈,还这般胡闹,岂不是叫人轻看了去?还是得稳重端庄些才好。”
李嬷嬷原是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国公夫人身侧伺候了多年,乃是心腹之人。后来夫人有了卫婵,她便成了卫婵的奶嬷嬷,可以说,卫婵是她捧在手心,一口一口奶大的。随着年岁增长,李嬷嬷身子骨愈发不好,便于两年前离府归了家。
昨夜听到传话,她毫不犹豫重返秦国公府,进来便见了卫婵一面。
不同于离去时的那般天真烂熳,此次重新见到卫婵,反倒是一副双眉紧蹙、惆怅迷惘的哀容。
李嬷嬷自是心疼不已,想着应是至亲身亡之故,才使得卫婵性情大变。
可不到一日,这爱折腾人的本性又显露了出来,李嬷嬷心内不禁感慨,如此也好,与其郁郁度日,还不如肆意些,否则不知该承受多大的煎熬。
但也不能听之任之,夫人去得早,很多东西都未来得及教导,作为秦国公嫡女,总不能处处落后于人。
李嬷嬷暗暗发誓,日后,定倾尽所有,倾注所有的爱意,代夫人尽好为母之责。
卫婵默默听着李嬷嬷的循循教导,不置一词。
嫁人吗?
她会抛下这里的一切,转身投入另一段人生?
卫婵望向不远处的池塘,目色幽幽。
秋日的池水,不复盛夏的繁茂,荷花皆已开败。但也并非全然萧条。
只见满塘的颓败之中,仍现出一片片绿来。在荷叶的保护之下,那些藏在莲蓬里的莲子蜷缩着身子,完好无损地汲取着水中养分。
看,这个家,并非日暮途穷,还有她卫婵啊。
她会守好秦国公府,一如母亲生前那般,掌管好家中一切,静待兄长归来。
卫婵终于真心扬起笑来,她握着李嬷嬷,喜色难掩,“嬷嬷说得对,我是该稳重端庄、撑起一府门楣了。”
她站起身来,朝母亲常待的账房走去。
“走吧嬷嬷,弟子不学无术已久,重新拾回课本,只怕蠢笨扰人,夫子可别临阵脱逃了才好。”
李嬷嬷见状自是高兴,恨不得倾囊相授,拄着拐杖往卫婵的方向追去,“小姐等等老身,夫人的算术,我可是学得最好的那位......”
四季轮回,盛夏,亦会再次来临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