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勒羌向我朝求娶六公主…”
那人还未说完,时恪便直直瘫软在地。
勒羌野心昭昭,岂会因一女子休战。此番趁着战时求娶,众人都心照不宣,这哪是结两姓之好,只为凌()辱大邺皇室罢了。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男子为尊的大邺人心中,牺牲一女子,就能换来半点喘息之机,那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
皇姑寺,青灯如豆,映着女子粉黛未施的侧脸。
时乐身着灰色的尼姑服,一身素寡,正坐在桌旁低垂着眼睫,双眸好似在看着手里握住的书卷,实则那些枯燥晦涩的经文都化成了那半抹残影,心绪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就在此时,一不速之客来访。
来人一身黑衣,见到时乐便跪下行礼,“拜见六公主。”
时乐眼睫抬也未抬,只低声说道:“施主所拜之人,并不在此。还请施主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公主,勒羌以求娶公主相要挟,否则便直捣西定关。我朝安危,尽系在公主一人身上啊!”
“我既遁入空门,便是离了红尘。世间俗事,都与我无关,施主不必在此多费口舌。”说罢,时乐对着门外喊道:“小桃,送客!”
黑衣人见状,急忙抛出暗含深意的一句,“公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卫潋拼死守护的边境,尽入敌寇之手吗?”
听见卫潋的名字,时乐目光渐渐灼热起来,“你怎知我与卫潋的关系?是谁告诉你的?”
“公主与卫潋小将军的传信,早就在宫中传遍,说起来,那封密信,也是六公主的功劳。”
时乐闻言,好似被一道天雷击中,她连忙走到里间的柜子前,拉出底下仔细收叠的书信,认真的数着。
她一边数,一边拼命摇头,“不对,不对,明明是十张的,为何只有九张…”她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可无论怎么数,始终只有九张。
绝望、愤怒、痛恨,一切都随着泪水涌上心头,她如坠冰窖,周身如冰刺骨。
“你们,从我这儿拿走了空白印纸,对吗?”
“现在已经不是追究往事的时候了,逝者已逝,公主应以大局为重。”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朝黑衣人狠狠砸去,“我再问一遍!那封密信,是从我这儿送出去的,是不是?!”
黑衣人吃痛,见时乐怒不可遏的模样,深怕此次说服失败,只能顺着她的心意,点了点头,“密信所用,正是从公主殿内寻得的信纸。”
时乐听罢,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原来,原来这罪魁祸首是我!这最该死的人是我啊!”
“……公主,罪魁祸首是勒羌,是他们杀死的卫潋小将军,公主难道不想报仇吗?”
时乐止住笑意,扭头直瞪着他,“报仇?如何报?”
“公主假意答应勒羌求娶,在新婚之夜,趁着其毫无防备,当场刺杀,便可为卫潋小将军手刃仇人。”
“对啊,手刃仇人。”时乐死死盯着那几封信,突然就不觉得悲了,好似也感觉不到跳动的心脏,整个人都如同一潭死水。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同意了。”
黑衣人闻言,喜悦飞上眉梢,“公主大义,小的这便回去复命。”
说罢,唯恐时乐反悔一般,一转眼便跑没了踪影。
……
原来那日,扶楚最终还是将卫粼的私印放了回去。
在父亲和卫粼之间,在百般犹豫、万般撕扯之后,她终是选择了卫粼。
说来也可笑,扶楚从一开始,便带着不纯的目的接近卫粼,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下父亲的性命。没想到兜兜转转,父亲最终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若她当日没有入秦国公府,父亲也不会从廷狱活着出来,若没有卫粼的关照,父亲早亦死在了前往郴州的路上。
这侥幸存活下来的时日,都是卫粼亲手奉上的啊。
她的父女团聚,所对立的,却是卫粼的家破人亡…她如何能,如何能过河拆桥,将卫粼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这一切,都要以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交换,那她宁愿,一切都未曾开始过。就当…就当父亲一开始,便死在了狱中吧…
那一夜,扶楚彻夜未眠,一闭上眼,全是父亲苦苦哀嚎的模样:女儿不孝,上天要罚,便将一切都施加到我的身上吧,我殷扶楚,甘愿承受。
卯时。
扶楚揣着假印,见了那名阉人。
那人从未见过卫氏私印,自然不知真假,收到扶楚递过来的印,便信了五分。
“东西既到手,你们也该放人了吧?”
“姑娘怎这般天真?我何时说过立即放人?”
“此话何意?你们是想反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