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观用手扶在箱盒一侧,睡意在深夜中愈发强烈,而嘴角挂着的笑始终不变,窝着在躺椅中。
若不是有了这若干地契,纵使王安平使出再多银子他也不会替他办这事的。
还要说及几个时辰以前,刚刚入夜那会儿,府上迎来了个“贵客”,被引到书房觌面。
王安平是礼部侍郎,属正三品,管典礼校学等事,独自前来拜见,称有事要言。
彼时他就躺在那张卧椅上,有些困乏,眯着眼睛相望。只见台下的王安平瘦瘦弱弱,半弓着身子,谄媚地笑。
“何事?”他淡淡地问,不把人放在心上。
不过合该王安平迎合着他:“今日没什么要事,就是拜见拜见太尉,问您安好罢了。”
这算是废话,于他无用,秦明观正要翻身,底下王安平立刻开口,“来之前在下已经问过几位同僚,他们无一不赞叹太尉您。”
果然,秦明观来了兴趣,用手支着脑袋:“哦?从何说起?”
看着底下王安平一身便服,他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忽的又消失不见。
王安平也是个机灵的,揖手笑道:“世人虽不知道太尉您这一路的竭诚,可朝廷知道,我们从政这些年,也都看在心中,您为先帝分忧,为刘大人分忧,现如今又一手执掌新党一脉,这样的殚精竭虑是我们无法匹及的啊!”
他口中所谓的刘大人正是前太尉,是秦明观年轻时侍候在一旁的长上,幸蒙刘太尉青眼,才有今日他这般风高云起时。
事实确实如此,秦明观饶是卧在椅中也不由点头。王安平见此直截了当,“太尉这般高风亮节,我等钦佩。只是像吴尚书这样,与您倒是不同。”
他稍稍迟疑,指向鹿林南苑的方向,“吴尚书是在下的顶头上司,在下成日伴随左右,原以为他也是个清正廉洁之人,想不到,为了他的小侄子能够应上明年三月的殿试,故意在其中动了手脚稍作改动,害的那名学子错失机遇,实在是令人惋惜!”
他说了这些,为的倒也不光是那名失去机会的学子,更是为了自己。秦明观觑着他慨叹万分的脸,也稍微变了颜色,感慨一句,“这考生倒是可怜。”
摇曳的风烛忽明忽灭,愣是使得房间一不注意似乎就要坠入黑暗。
没能得到秦太尉的回应,反而是他打着哈哈要掀过这一页,王安平愈发急切起来:“太尉大人难道要看这不公一代代地延续嘛?!”
闻此,秦明观兴致微起,早已看出来他的目的,若他真是为了那考生感到不公,直接告到小皇帝面前便是,何苦深夜来他府上拜见呢?
“这些老夫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他朝他招手,嘴角扬起弧度。
不知他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下一刻,王安平抚平了心绪,将身后的那箱金条拿来,搁在了桌案上。
“大人不妨考虑考虑,或许尚书一位有更加合适的人选呢?”他将那沉甸甸的禾木箱往前推动,眼睛闪烁。
此话一出,大家心知肚明,一个侍郎,哪里能不觊觎尚书之位呢?
可秦明观混迹官场数十年,早早就对这些身外之物提不起兴趣了,摇头浅笑。
这意味明显是要拒绝,王安平立刻打开那盒禾木盖子,里头金琳琳的,尽是码得齐齐的金条,是夜晚最亮眼的存在。
可他要取的不是金条,而是一厚沓的地契:“这些,是城南的余地,那处土壤肥沃厚硕,用来耕种产粮最好不过,又比邻泰州、四牧,交通流动十分发达,开些酒楼赌坊也极为合适……”
城南的地皮十分难弄,是他花了好大功夫弄来的,有了这处地皮,想干什么不行?人生不过钱权名利,若不是他迷妄政权,有了这么些地契,早早就享福去了,何苦还要勾弄这些呢?
果不其然,轻薄厚重的一打落入秦明观眼里,肉眼可见的来了兴趣。
这处地契被人死咬住,纵使朝廷也难弄得,商量了多次也是无功而返,眼下就在他面前,如何不动心?
王安平正要继续刨解,而秦明观已经起身,大掌立起,制止他话语:“这考生实在凄惨,老夫会替他鸣冤,王侍郎尽管放心。”
有了这话,王安平才放下心来,将盖子合上,欣悦告辞。
待这厢房安静下来,尘归寂静,只能听得皎月明辉,清风入耳,他才将这箱沉甸甸的物什托进怀里,再一起沉入那太师椅。
“有了这些,如何不彰显我新派才能?”他低低念叨一句,随后扬声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对于钱权名利这四个字,独独“名”于他而言还有莫大的吸引,不禁又朗笑几声。
风月无边,窗子外面的景色实在静美,欣赏着入睡十分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