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前堂的牌匾,那里本该挂着老太傅的字,可现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像这偌大的慕府,也是空荡荡的。
“他少时见血,阖族上下一无幸免,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皆命丧于此。我猜测大人不愿意买仆从也有一部分缘由于此,他不愿小姐回府,是不愿意旁人觉得你与他仍有牵连,他不想让少时的惨案再次发生。”
老管家声音厚重,传到绿腰耳朵里就像在听故事一般,她困解道:“可他不是慕太傅,他深受陛下信任,手握大权,不会有那样惨痛的遭遇。”
老管家叹道:“心有余悸啊,君心难测,大人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所以他不愿意牵连任何人,也就从不与人为善。”
他面露怀念,“若不是我那日被老太傅派去买点心,恐怕也已丧命当年。可就算老太傅对仆从们再好,也拦不住昏君的砍刀。大人是怕惨剧重演,这才如此不近人情。小姐别怨他,他像他父亲,嘴上不爱说。但老奴知道,他人好,跟老太傅一样好。”
想到从前,老管家不禁落下泪来,他伸手擦了擦眼泪,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失魂落魄的脸。
绿腰没想到这几年的冷脸竟是因为如此,她还误以为慕昭是被陛下的死打击到,变的无情无义,一味只知权利,不再顾及情分,还惹得她多次暗自垂泪。
原来是她误会了他,他并不是那般无情,只是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了,这么多年,也无人分说。
他这些年该有多苦啊?
绿腰红了眼眶,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她衣襟,隐入绣纹不见踪迹。
小柳看着自家夫人伤心也跟着红了眼,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片惨戚中,乐清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第100章 [VIP] 玉佛
一日, 女帝忽然起了兴致想要作画,将乐清拉过来当了人体模型,自己研了墨水在御花园玉液池的回廊上便画起乐清来。
乐清见推脱不过,便偷懒找了个坐着的姿势, 倚着栏杆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玉液池上的景色。
玉液池靠近假山, 山下有活水, 引来徐徐微风,还带着几许凉意,架在池边的回廊恰好受了风的洗礼,是个夏日里乘凉的好地儿。
乐清半眯着眼感受着面上吹来的风, 在宫中紧绷的神经此时得了些许空闲,竟也安定下来。
栏杆下有几尾锦鲤绕着木头桩子转,脊背的金黄色鳞片偶尔闪着光, 好似傍晚天边的云霞,泛着金光。
要是她来画, 鱼鳞恐怕就要成井字图了。水粉笔还好,用毛笔...
你怕是在为难我玛卡巴卡.jpg
从现代过来没几年的南若厘能画好吗?
乐清偏头扫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绘画的女子, 她没有穿威严的龙袍, 浑身白衣裙,外罩一件鸦青色大袖,轻薄又不失礼数。
发髻本该照礼挽得正式, 但她出门前嫌麻烦,径直挽了个松松散散的发式, 走路颠簸, 如今大半落在了肩上, 她沉浸手指下,浑然不觉。
乐清还从没见过南若厘这般样子, 她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清冷如月,就算心底崇尚自由也从不露出柔软一面。
此时的南若厘满脸认真,眉目间不见威严,就好像在学生时代时隔壁桌的学霸一样,认真且沉迷。
乐清赞叹,也就只有南若厘这样的人,能在这权势熏诱间保持最纯净的心灵。
重回大燕后,她便发现淮州百姓生活较大周时便利许多,一路向北更是目睹了许多改变之处。百姓脸上不再是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的期待与欣喜,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而带来一切的,就是南若厘。被世人奉若神明的女帝,站在权力最巅峰的女帝。
原书里,南若厘在灭周立燕后便少有时间研发新发明,将精力大多放在了治理国家上。像如今这样一味缩在宫里搞研究,朝中大权全权交由祁钰与慕昭二人,是乐清始料未及的。
她好像没了书中那股一定要当好皇帝的劲儿,以前有,在乐清当皇帝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现在她当上皇帝了,却没了书中描写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从前的理想,成了可有可无的事。
乐清眼底露出几丝可惜与疑惑,视线尚未从南若厘身上收回,便在她抬首间被抓个正着。
清凌凌的眼神好似怔愣般望着她,一双美目上是被侍女画得凌冽的眉峰,斜入鬓间。她蹙起眉,眼底情绪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着。
再要细看时南若厘已收回了视线,专注画像,乐清只当恰巧撞见,不甚在意地移开眼,继续昏沉地眯起眼,感受着脸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