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被摔在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手臂顿时麻了大半,偏头望着陆慎:“在青州的时候,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成全我,不再为难我,允我大归江州,安度余年。便是市井上的黄口小儿,都知言出必践诺的道理,你陆慎一方诸侯,昂藏男儿,竟然言而无信?你再三再四地愚弄我,折辱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却不知妇人也是有血性的,既然你不叫我好活,那我便先杀了你,再自尽便是,总好过日日受你折辱。只可惜……”
说到这里,林容本不想哭,却控制不住流出泪来,随即摇摇头,自嘲般叹息:“可惜,我真是个废物……”
折辱?往日床笫温存在这妇人眼里,竟然只有折辱二字。陆慎依旧是面无表情,只紧紧握住那支夺过来的金嵌珠石兰花蝈蝈簪,狠狠扎进血肉里,几乎是咬牙问道:“我问你,你来雍地,可是并非处子之身,反而与人有染?你从前可与那梁祁有过肌肤之亲?”
肌肤之亲?梁祁是谁?林容虽然知道崔十一娘原身是私奔不成,跳崖自尽的,却不知她究竟同何人私奔,便是听到梁祁二字,也没能霎时便同崔十一娘私奔之事,联系起来。
林容并不正面回答,只微微吟笑,撑手慢慢坐起来,望着陆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君侯贵人事忙,大抵是忘了,在泊门渡云台之上,我就同君侯说过,你是我此生睡过的男人里最差劲的一个,肌肤之亲那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个粱祁,我倒是不大记得了……”
即便不是梁祁,还也有别人,又或者还不止别人……
只可惜陆慎的忍耐也的确是有限度的,林容刚说了半句话,便叫他抓着脚踝拖到身边,一只手微微用力捏着林容的喉咙,顿时叫她脸色胀红,呼吸困难:“好,崔十一,你想自决,我成全你!”
他此刻的声音忽变得既冷静又理智,仿佛说着家常话,倘若不是此刻正捏着林容的喉咙,是决计让人瞧不出他的怒气来的。
陆慎手上渐渐用力,生理上的缺氧疼痛,叫林容不自觉流出泪来,眼前一片模糊,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快窒息而去。
面前陆慎暴怒的面容忽变得渐渐模糊,渐成白茫茫一片,似乎有人在远处唤她:“十一,十一,这丛千尺雪又开了,这样难得,来,拿竹剪刀来,剪一支,我替你簪上,日后必能得个好夫婿!”
一时又仿佛听见父母的声音:“等你放假回来,叫你爸做给你吃……”
过了一会儿,陆慎微微松开些力气,林容神思回转,这才能够开口,声音嘶哑非常,望着陆慎定定道,眼角划过清泪:“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有机会,却是一定会杀你的。”
陆慎闻此言闭眼,好半晌才睁开来,指着车窗外的茫茫白雪道:“本侯不杀女人,你既要自绝,便冻毙在这白茫茫一片里吧。”
说罢,陆慎不再瞧林容一眼,掀帘下车,接过一旁侍卫手里的一匹俊马,打马而去,不过一会儿便只能在雪地里隐隐瞧见一个黑影了。
不过一会儿,便有沉砚在马车外回话:“君侯吩咐,请夫人下车,北上南下,皆任由夫人。”
林容抹了抹泪水,略把头发绾成个髻,又穿戴好,这才走下马车,见翠禽、凤箫已经叫几位军士拿着刀叉隔在一旁的马车上,眼泪汪汪:“县主,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叫我们回县主马车上侍候?”
林容问沉砚:“这些丫头呢?”
沉砚道:“君侯只吩咐,叫夫人一人下车。旁的,倒是没有再吩咐。想来,翠禽、凤箫姑娘是可以继续北上的。”
林容呼了口气,本想着鱼死网破,结果网破了,鱼儿毫发无损。现在不用连累别人,那是再好不过的,她转头对翠禽、凤箫二婢宽慰道:“我没事,你们跟着车轿先走。”
翠禽、凤箫哪里肯呢,直欲要跳下车来,叫沉砚一挥手,几位护送的军士立刻抽出白刃来,生生将二人逼了回去。
林容站在一尺深的雪地里,见那蔓延数百米的队列遥遥而去,叫北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寒颤。她环视一周,视野所极,皆是白雪皑皑,脸上的表情倒是颇为平静——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林容并不跟着雍州铁甲军的车队而去,反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而去。时值冬日,天大寒,河水也干枯了,林容解下大红猩猩毡斗篷,蹲在一块儿青石上,见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脸泪痕,额前发丝凌乱,脖颈处被掐红了一大片,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她蹲在那青石上好半晌,从袖中取出一块儿白绢来,细细梳洗了一番,这才起身,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