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踩上来。”穆嘉翊重复,“从窗户进,那头都是垫子,不会摔。”
“……”
时忧抬了抬脚,还是很犹豫,“我直接踩上去吗,你的衣服会不会脏?而且……很疼吧?”
倾盆浩荡的雨声洗刷整座空荡的体育馆,穆嘉翊在着哗啦作响的背景音中倏然沉默半晌。
他眼睫垂下,在淡淡的声控灯下投射出一片狭小的阴翳,喉结很缓慢地滚动一下,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因为你,不会。”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他戏谑地低声开口。
“……”
时忧已经没有心思弄懂他这话背后的深层含义,终于还是咬咬牙应下来,歉疚又诚恳地朝他道谢,“谢谢你,那你忍一下。”
她步伐不稳地踩上去一只,穆嘉翊眉头都没皱一下,身形稳稳当当没受影响,反而伸出手给她扶着。
时忧当然也没扭捏,搭上他的小臂以保持平衡,又踏上另一只脚,扶着边缘的墙体艰难地爬上窗户。
少年的肌肤很烫,又很结实,时忧在这真切又妥帖的温度中再度安心下来,心中的勇气倍增,一鼓作气翻了进去。
穆嘉翊站起身,昂首看向那个只透出昏黑的高窗,少女的身影没入进去。
时忧的体重于他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穆嘉翊背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唯独一颗心被泡在雨水里,酸涩又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进去之后,自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难受得很。
他失神地在外面站着,没干的T恤紧贴着脊背的弧度,湿透的少年在雨夜中的背影看上去孤绝又可怜。
数秒后传来少女愉悦高昂的声音,带着点喜极而泣的哭腔,“阿生,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接着是扬声对他喊的,“穆嘉翊,我找到他啦,也找到钥匙了,我抛给你!”
等穆嘉翊从外面把门打开,易驰生似乎已经在时忧的拍打和呼唤下清醒了些。
看着他进来,时忧抬起脸有惊无险地笑了笑,解释开口,“他是对雷声有些应激反应,等会带他去医院挂瓶葡萄糖,缓会就好。”
少女颊边还带着没干的泪,脸上的笑容却已经肆意扬了起来,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开心。
穆嘉翊点点头,很低地应了一声,往旁边看。
易驰生瘫倒在时忧怀里,浑身发抖,面色苍白,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一点新伤,很显然是和体育队那几个刺头打出来的。
平常冲撞嚣张的火药桶,这会儿狼狈得很路边蔫哒哒的流浪狗似的——
想到这的穆嘉翊倏然一顿,接着自嘲地抬了抬眉梢,轻呵一声。
不,这家伙才不是流浪狗,他有家、有伴、有人爱。
“姐……”
一直闭着眼皱着眉头的易驰生终于清醒了点,这句称呼发不出声,只能张张嘴,哑然做出个口型。
可时忧却看懂了,“我在,我在!”
她一下一下摸着弟弟的寸头脑袋,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怨念和骂声说出口,换成一个温柔的方式,“快起来,我们去医院!”
穆嘉翊落寞收回眼,把伞、外套和钥匙都放在他们旁边的垫子上。
他错开时忧探究的目光,有些掩饰地把手插进裤兜,尽可能把自己的调子放得很无所谓。
“走了。”
穆嘉翊轻吸一口气,裤袋里的指节微蜷,面无表情地转头。
还没迈步离开,时忧拉住他,“不行,我们一起去医院。”
“……”
他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转头,看着旁边艰难起身的易驰生,又看着看着他不肯走的时忧。
穆嘉翊沉默两秒,轻呵出声。
“时忧,我是人。”
“……我也是会难过的。”
他已经忍耐至此了。
一遍又一遍压制住那些喷涌而出的感情了。
她不能对他……
那么残忍。
“我不是那个意思,”时忧连忙解释,“穆嘉翊,你的身体很烫,你得去看看。”
“这几天都穿着短袖,我给你打热水也不肯,又淋了这么多雨,发烧了怎么办呀,我可担待不起!”她接着踮起脚,凑过来把掌心贴上他的额头,“这也太烫了,我一定得带你去医院。”
很近的距离里,少女温温软软的嗓音传过来,她身上黄桷兰的香气和自己的混杂在一起,穆嘉翊强迫自己后退一步。
她就是这样,对谁都好。
宋熙西嚷着减肥不吃晚饭,她就会在桌子里多备一点零食以免她饿到肚子疼;
蒋纠因为去网吧打游戏被罚跑了,她就提醒他拉伸、喝温水;
郁风林带着耳机在桌上小憩,她就告诉大家尽量小声一点。
对他也是。
穆嘉翊想不明白,她的爱难道就这么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