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时忧突然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莫名笑了下。
她压低了声音,自顾自重复一句,“好巧!”
“靠……”
前面的蒋纠激动地扯了扯女同桌的漫画书,示意身后的八卦现场。
只见穆嘉翊依旧保持睡眼惺忪的模样,拧着眉,拢了拢后脑勺的黑发,没有侧目回应。
少年的长腿迫于无奈安置在走道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腔间漫不经心溢出了个单音节。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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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忧第一次见到穆嘉翊是在上周的午后。
那天,她刚拿到暑期兼职的工资,满心欢喜要带着她弟吃顿大餐,结果听说那人这几天在台球厅通宵。
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她就没见过这么扶不上墙的烂泥。
在心里把易驰生骂了千八百遍,时忧按照发过来的地址去找,下了穿户而过的轻轨还要走一段路。
渝城是座山城,梯坎和步道纵横交错,蜿蜒起伏的道路看不出到底去向何处。
一个暑假过去,时忧对这座城市的奇特地形已经兴趣全无。
阳光炙烤大地,直逼四十度的天气几乎要把人给蒸熟,她随着手机导航不停地爬坡上坎,却仍是在望不见尽头的长梯中晕头转向。
时忧在一颗大黄桷树下停住,为手机屏幕挡住灼热的日光,再次辨认地图里的标识,终于意识到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她愤愤在原地跺脚,长吁短叹一阵,“一个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迷路成这个样子……”
记得自己去甜品店打工的第一天,因为迷路迟到了半个小时。
老板是个很好说话的年轻女人,没有因此责罚她,只是轻轻朝她笑,“外地人在渝城一般只干三件事。”
时忧猜测:“吃火锅、去网红打卡点、看嘉陵江?”
老板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是找路、迷路、问路!”
“……”
此刻,在这么点大的地方绕了快一刻钟的时忧深以为然。
她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到路边的副食店,又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概括得不全面。
再怎么,也还应该有一个蹭空调。
副食店的冰柜旁,她整个人怼在空调出风口,用最慢的速度挑选冰棍,以便能理直气壮蹭店里的冷气。
余光中,一个高瘦的身影走到副食店的柜台,清冽好听的少年音响起,带着点方言所致的懒散。
“嘞个好多钱。”
好奇心驱使着时忧抬头,最后只看到了男生抬手拨开门帘而出的挺拔背影。
他离开的的画面中,那双手修长匀称,捏着一管铝合金包装的薄荷糖,晃动作响。
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时忧收回眼,在冰柜里挑出一根老冰棍,回忆他刚才的语气,模仿着开口。
“嬢嬢,嘞个……好多钱?”
柜台边的中年妇女抬手比了个“2”,看了她一眼问,“妹儿,你不是本地人吧。”
时忧当然知道自己的口音不标准,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是。
只不过这么多年都跟着爸妈东跑西跑的,从没回来过。
“嬢嬢,你晓得红鼎国际怎么走嘛?”时忧岔开话题。
中年妇女很快回答,“就在附近噻,你往这个坡坡高头走,再往右边的脚脚下……”
长串的路线引导过后,时忧恍若受高人指点,重拾信心,付过钱便重新上路。
阳光正盛,时忧额角冒出了一层细汗,她胡乱擦了擦,一步并做两步垮上阶梯。
希望的火苗在时忧心里熊熊燃烧,就算忍受热气炙烤也半点怨言没有。
闷头走了一段,却意识到脚下的路再次有些不对劲。
据她所知,红鼎国际应该是一个地段优越的商业楼。
但怎么……周围的街巷都是居民区啊?
没有林立的钢铁高楼,道路两旁是遮天蔽日的黄桷树。
欲滴的翠色充盈着视线,时忧却无暇顾及这弥足珍贵的阴凉。
手机里的导航依旧保持着她看不懂的离谱风格,可代表她所在位置的小蓝点明明已经和目标愈发贴近。
“前方一百米到达目的地。”
扬声器里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话,时忧思忖半晌,还是将信将疑地继续朝着指示的方向前行。
耳边响起阵蝉鸣阵,仔细分辨还能听到附近在街头巷尾的嬢嬢在摆龙门阵,听得懂的、听不懂的方言混杂着传过来。
一阵风倏然吹过,伴着窸窸窣窣的响动,高大茂盛的黄桷叶轻摇,投射的树影被分割成晃动的形状,像是小时候玩过的变化莫测的万花筒。
暑气被这阵风短暂地消散了,时忧心底的那点燥意也敛去了大半。
绕点路就绕点路吧,大不了今天就不去找易驰生了,她自己在附近的居民楼下找家火锅店解决晚餐,听说老小区里才藏着最正宗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