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高铁站, 高铁票要身份证。
他去火车站, 火车票要身份证。
他去汽车站,巴士票要身份证。
那年的交通发达。
他被困在渝城出不去。
几乎奔走了整整一天,穆嘉翊身心俱疲。
他无力地坐在长途汽车站的候客厅,跟男女老少、鱼龙混杂的陌生人坐在同一排座位。
穆嘉翊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五,他决定打电话给王胜仔。
他需要身份证,他需要去找时忧。
穆梁斌的电话先打过来。
这一次,穆嘉翊没有暴躁地挂断。
他莫名觉得这件事情会和他有关。
按下接听之后,他父亲冷肃无情的声音传来,比巴士站广播里的机械音还要冰凉。
“不用找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跟着她母亲离开了。”
-
易驰生从外面训练回来,已经是一周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行程太过劳累,他回来的那天总觉得校园里春光的暗淡许多。
下了体育队的大巴,他直奔理十九班。
时忧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搭理他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难不成是真嫌弃他烦?
在网上气势汹汹和穆嘉翊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神神秘秘告诉他回来再说。
很奇怪。
等他一肚子疑惑赶到理十九,看到眼前景象更加惊讶。
宋熙西和蒋纠在学习,穆嘉翊坐在座位上发呆,郁风林在陪他说话。
这些人的人设都反过来了?
——等等。
他姐呢?
时忧的座位空空荡荡,就连她时常霸占的穆嘉翊的课桌,东西也少了一大半。
他这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屁股坐在时忧的座位上。
“诶,我姐最近怎么这么爱干净?开始追求极简主义了,她东西呢?”
穆嘉翊语气如同一潭死水:“走了。”
易驰生无语:“不是,我问她东西去哪了?什么走不走的?”
穆嘉翊面无表情地多加两个字,重复:“你姐走了。”
易驰生急得要翻白眼:“啥玩意,穆嘉翊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穆嘉翊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绷得很紧,下一秒掀起眼皮扫过去。
“你特么出去一趟就听不懂人话了?非得我明明白白指着你脑袋告诉你——你姐,也就是时忧,她走了,转学了,离开这座城市了——你才能听得懂?”
易驰生脑子嗡地一下无法运转。
他呆呆地定在原地,看了看手边干干净净的桌子,又盯着穆嘉翊,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突然,他伸出拳头对着穆嘉翊来了一拳。
“穆嘉翊你别他妈造谣,我姐去哪儿了你能不能说清楚?是不是你把她搞丢的,是不是你把她弄不见的?你还给我,你还给我!那是我姐!”
结结实实骨肉相撞的声音把周围人吓了一跳。
宋熙西本来就心不在焉,看到这幅场景猛然站起身,抱着脑袋惊呼,“你们打什么?!快住手!!”
穆嘉翊不觉得身上被打的地方疼,这几天的心脏像被人用小刀一下一下地划着口子,感觉浑身已经被四分五裂。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地过了一周,终于等到易驰生来,终于等到易驰生对他拳打脚踢,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触感。
很快,蒋纠摔下笔,和郁风林一起把易驰生拉开。
被扯开的那一刻,留着寸头的黝黑少年还在撕心裂肺地控诉,“穆嘉翊,都怪你!肯定是你把我姐弄丢的!你还给我!”
冷峻落拓的少年偏着头,嘴角带血。
他一声不吭地忍受了好几拳,冷气都不带出一下。
很快,修长的指节覆上唇边的血渍。
他浑身的皮肤冷白,面色极差,眸子却漆黑幽深,颓败地倚在墙边,逆着白得刺眼的亮光,模样像是画里活生生走出来的吸血鬼亲王。
他转回头,大家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他的声音极淡,带着点干涩和嘶哑,轻声甩下一句,“出气了么?”
“出完气就别特么发疯了。”
“离开的人是你姐,但也是我女朋友,我对象。”
你以为我这几天很好过么。
-
易驰生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打开时忧给他的信。
她给其他人写得东西都很多,洋洋洒洒一长串。
给他的却很少。
信里是一叠钱,一张银行卡,一个公寓地址。
留的话却只有短短两行字。
「情深缘浅。
阿生,很遗憾,我算不上一个好姐姐。」
他在深夜里,咬着牙窝在床上,盯着这左右不过二十个字的纸条,眼泪狠狠地砸落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