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的喇叭声在这一刻响起。
时忧第一反应是自己挡住了路,不由加快脚步,然而声音渐进,很明显是朝着她驶来。
疑惑地转过身看去,车窗缓缓下降。
一道冷肃威严的视线扫过来,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着她。
“您好?”时忧试探地开口,以为对方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想下一秒,自己的名字被清晰地叫出来。
“时忧同学,”中年男人微微弯唇,不显和善,反而让人畏惧生寒,“我是穆嘉翊的父亲。”
穆梁斌在她错愕的神色中自如开口,“能找你聊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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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在去年年底的小吃街见过穆嘉翊的继母和弟弟,但这却是时忧第一次见他的父亲。
男人和穆嘉翊只有三分像,他父亲的五官和轮廓更显得粗狂魁梧,远没有穆嘉翊那样精致立体,但两人冷肃淡漠的神色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时忧也曾听穆嘉翊说过,他的长相更像他的母亲,八九十年代颇具盛名的某位歌唱家。
坐在高档幽静的茶餐厅中,时忧模样规矩,身板挺拔,已没有刚才在校门口的慌乱。
虽然不知道穆嘉翊的父亲出于什么事情来找她,时忧还是要告诉自己沉心静气。
她其实有设想过这幅场景。
穆嘉翊继母想必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上次被他们俩怒怼,肯定早就告诉了他父亲。
这次的会面,是迟早的事。
“时同学,很冒昧以这样的形式打扰,但时间宝贵,请允许我开门见山,长话短说。”
见对面的女孩没有异议,穆梁斌满意地点头,“我最近获悉你和我儿子穆嘉翊的事情。”
果然。
时忧眼睫轻轻颤抖,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穆梁斌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沉声继续说,“不可否认,你的出现对穆嘉翊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听说,他在学校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往日一样浑浑噩噩,这一点我很欣慰,也很感谢你。”
俗话说,给个巴掌给颗糖,穆梁斌一上来就温声好气地夸赞,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时忧听到这里,已经隐隐预料到接下来的转折,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钝钝地点头,开口却是一句反驳,“并非我的功劳,穆嘉翊就不是一个坏学生——您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少女的声音清润悦耳,不卑不亢。
久经商场的中年男人不得不在这一刻承认,这姑娘是将来会是一个可塑之才。
但他没有忘记来之前,对她特意进行的背景调查。
“那行,”他略一颔首,终于开口,“你们这些学生还年轻,很多事情都是一时冲动,没经过家长的把关。我最近了解到了你的家庭背景,在为你感到可惜的同时,我还是决定方面和你聊聊。”
“时同学,或许你还不清楚,令尊回渝城之后所经营的出租车业务,大多都是在机场或高铁站附近的黑车。赌博酗酒的经历也不在少数,派出所甚至有他酒驾肇事的案底。”他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完这些,沉吟片刻,“恕我无情,我的儿子可以接受你,但我们的家庭可能无法接受你的家庭。”
“……”
死寂中,时忧心下一沉。
她知道易保万这几年没在外面干什么好事,但不知道事情竟然还严重到酒驾和案底的地步。
眼睫垂落,她眸中情绪翻涌复杂,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范围。
她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腿肉。
“我明白您意思了。”声线出现细微颤抖,她调整呼吸,还是微笑,“但您是不是忘了,穆嘉翊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他成年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帮他做决定。”
“而您,也没有资格来定夺我的想法。”
时忧的手一点一点缩紧,大腿上传来的痛感真真实实地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
她没有自虐倾向,只是因为这样做能够让思绪更加清醒。
被位高之人明明白白地戳中痛处,她不可能不出现慌乱和畏惧的情绪。
怕是真的,坚定也是真的。
她会在任何时候,毫无犹豫地选择穆嘉翊。
在对方冗长的沉默中,时忧喉咙咽了咽,接着定神开口。
“既然您已经调查过,那也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和生活都很好。”
“今天的见面我不会告诉穆嘉翊,但也请您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做出打乱我们步伐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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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
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从餐厅出来之后,凝滞阻塞的空气终于一瞬间流通。
时忧全身无力,手脚发软,缩着身子蹲在地面上,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