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忧还没反应过来便经历了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都有些晕。
好一阵子才调整好,又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
镜头在飞行中捕捉的镜头也是模糊重影的,经过几秒短暂的对焦过程,几十米高空之外的画面在她的视野中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这座矮小又平庸的山坡,在冬日只剩下了荒凉与肃杀的主色调。连飞鸟与鸣虫都鲜少造访,从枯寂的树到干瘪的叶,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这里毫无生机。
除了放学之外,几乎没有人会踏足于此。
但偏偏在一片素白枯萎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娇柔地绽放了一点淡淡的、小巧的黄花。
一瞬间,整个视线都被化腐朽为神奇地点亮。
“腊梅!我看到腊梅了!”时忧几乎激动地跳起来。
她急急忙忙地抬起手,想要取下眼睛,“穆嘉翊,你也快看看,咱们是一起来的,我可不能独享。”
穆嘉翊扶住她的手,“你再看会儿。”
明明近在咫尺,时忧却对他此刻的模样一无所知。
她看不到他的动作,望不见他的表情,窥不了他的神色,只能从其他感官进行推测。
突然,两道不算重的力量压在她的肩膀,穆嘉翊似乎站在她身后,把手肘搭上了去,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脑袋,手穿过前方继续操作。
接着,微微附身,头顶的重量消失,他脸贴着她的,下移到她耳边的水平线上。
干净清磁的声线缓缓传来,一下一下地挠着她的心尖。
“所以,时忧你看。”
“站在低处也能看到高处的风景,视野从来不会局限于身边的方寸之地。”
少年的语气不急不缓,带着笃定,“我有能力带你在这座城市打破不同的平面。”
“……”
温和的字眼实打实地砸落,掷地有声。
时忧在那一瞬间为之震撼。
穆嘉翊怎么可能看不懂她那天晚上在江边想着什么。
她以为他会忽视她的心理诉求,贫富悬殊让自卑和无力的负面情绪压抑她这么多天,却在这一刻——被他用这样的方式一并消除。
他不怕他们之间的距离。
也不怕时忧会迷路。
穆嘉翊会陪在她身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带她从狭窄的一方天地窥探到不同层次的风景。
眼眶不争气地热起来,时忧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咬着嘴唇没出声,把眼镜交给他,示意该他看了。
就这样都能变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也太可爱。
穆嘉翊低低地笑,知道她倔强地不想让自己发现,语气顺从,“好,好。”
他换上那副被她戴过的飞行眼镜,视野即刻开阔明亮,高处的景象一览无遗,自然也看到了那抹让时忧激动无比的腊梅黄。
眼镜下,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惬意又愉悦的弧度。
在人机合一的视角下,他操控地更加得心应手,很快就让无人机降落回原来的地点。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的氛围已经缓和很多了。
穆嘉翊看到她恢复如常的笑容,终于安心地收回视线,单手拎着无人机的包,另一只手插在裤兜。
沉默了片刻,他无声垂落眼眸。
紧绷的肌肉还是没放松下来,他最终没忍住,在这个时候突兀地提起,“那么——”
“把你哄开心了,你是不是该哄哄我了?”
时忧疑惑地抬眸:“嗯?”
穆嘉翊最近也不开心吗?
她停下脚步,细细地分辨他神色中的异常。
她的视线望过来,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不再平静,下意识地躲闪。
有问题。
穆嘉翊拒绝对视,那就是有问题。
“你是不是又不打算直说?”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时忧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小脸布满着急,“你直说嘛,怎么了?”
他唇角绷直,低垂的眼睫遮盖住眸间情绪,果然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穆嘉翊,你话都说一半了,怎么还留一部分让我猜呢!”她顿时有些气了。
气他这幅从来不肯打直球的性子,也气自己看不懂他。
明明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出她的自卑、退缩和怯懦,他能用别出心裁的方式抚平她所有的不安。
她却看不懂穆嘉翊。
他告诉自己他不开心,她却连哄都无从下手。
时忧急得想掉眼泪,对他缄默不言的样子无可奈何。
下一秒,穆嘉翊终于出声。
“时忧,你是不是……打算抛弃我了。”
少年一向清冽的声音变得有点哑、有些钝,低低地在两个人之间旋开,沉闷地像打了一场败仗。
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雨夜,他语气颤抖着问她“你是不是把我当流浪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