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对裴枝放大话说,你拒绝不了我的,这话本身就是一道悖论。
因为从始至终都是他拒绝不了她,只有裴枝傻,不知道。
房间里很安静的,夕阳褪去,两人依偎在一起。裴枝见沈听择沉默着,她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沈听择,你在想什么啊?”
沈听择抚着裴枝的后脑勺,把她抱进怀里,对视结束。他低垂着头,呈俯首姿态,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想娶你。”
做梦都想。
裴枝倏地愣住。她不认为沈听择会说多肉麻的情话,那不是他的作风,但是也绝对想不到他会说出想娶你这样三个字。
太沉重也太遥远了,他们满打满算认识四个月,在一起两个月。
她轻笑,“那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啊。”
“为什么?”沈听择的嗓音有些哑了。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进派出所的那晚,就是最好的镜子,明晃晃地照出两人的差距。
天差地别。
那是陈复都曾感慨的,正儿八经的豪门,有圈子,有人脉,有门路。
也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她有的,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满地狼藉。
两人的脑袋还是错开,彼此看不清神情。
沈听择抱她更紧,声音哑得更厉害,“裴枝,我已经和家里摊牌了。”
裴枝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我爸妈全部知道了我和你的事。”
他微阖着眼,想起那天跟薛湘茹回家。
沈家别墅灯火通明,大得空洞,沈鸿振也在。
戴惯了官场上的面具,连质问对峙都变得循序递进。薛湘茹抿了一口茶,笑道:“她就是你生日那天撂下我们所有人去找的姑娘吧?”
“嗯。”
“那年也是因为她,”顿了顿,薛湘茹想起往事轻嗤,“以死相逼都要留在南城?”
沈听择答非所问,“妈,我该谢您,送我去南城。”
“那今天呢,也是因为她动的手?”
“嗯,她被人欺负了。”
薛湘茹直接听笑了,她把瓷杯往桌沿一搁,“沈听择,你可别告诉我,你就这么喜欢她,这辈子非她不可啊。”
一如既往的腔调,带着明显的嘲讽和轻蔑。
那会儿外面起大风了,雪也铺天盖地下得更大了。
沈听择满脑子都是裴枝到学校了没有,她冷不冷,是挺无可救药的。
薛湘茹见沈听择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虽然事实也是这样。她又气笑了,对着沈听择直接甩出四个字,想也别想。
“我不阻止你谈恋爱,玩玩可以,你还年轻,多泡几个姑娘没什么。但你是我们沈家唯一的儿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吃穿不愁,意味着你有享不完的荣华,但是也意味着以后这个家要你扛,要你继承,所以……”
可是话还没说完,被沈听择打断。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抬手捋了把湿透又干的头发,整个人背光,显得特别颓,“妈,我没有多想要你说的荣华富贵,更做不到像你们那么博爱,能为了权势利益,把自己的枕边人往别人的床上送。”
话音清晰落地的那一秒,别墅陷入一阵死寂。沈鸿振和薛湘茹的脸色都唰的难看起来,慌张转瞬,接踵而至的是不敢置信和羞恼。
薛湘茹素来一流的表情管理失控,“你……说什么?”
沈听择没刻意重复,只继续说道:“你们甚至为了害怕开房被人抓住把柄,就在家里干那种事。”
说着,沈听择也慢慢红了眼,他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怎么敢的啊……有一次还是我的生日,知道么,就在二楼那间客房,我拿着蛋糕回来站走廊上,能听见声儿。”
他实在不想回想那次,太恶心了,连手里的蛋糕都恶心。
遮羞布被揭开,气氛彻底破裂。
沈鸿振一把将茶杯摔碎在地上,“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嫌弃我们?你知道我们不这么做,沈家哪有今天的地位,早就被人在暗地里搞没了。就你清高,就你天真,你以为这世界什么都见得了光?”
只是这回沈听择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拜眼前的人所赐,他早就接受了这世界上的阴暗规则,也知道根本没有救世主。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救世主啊。
高处的人声色犬马,泥潭里的人举步维艰。
默了片刻,沈听择抬眼,“抱歉,爸,妈。我只想干干净净地和她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又停顿两秒,他笑起来,“我喜欢她,也爱她。”
在这个滥情的时代,荒诞的家庭里,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
爱上裴枝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