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没有路灯, 只有朦胧柔和的雪光衬出一点他的眉眼轮廓。停车场空旷,寒风呼啸着从耳边过, 裴枝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下, 声音都变温柔。
他说:“裴枝, 你想要的,以后都会有。”
那时候的裴枝不知道,沈听择是在给她承诺。
承诺一个没有尽头的未来。
那晚雪下得更深的时候,裴枝没回陆家,而是让沈听择把车停在城中唯一没拆迁的那片居民楼前。
那是纪翠岚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她曾经的家。
很旧,也破,那条路的灯还是没修好,甚至这会儿浸在雪夜里,比以前更黑。
沈听择先下车,撑着伞绕到裴枝那边。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周围很静的,直到一扇老旧的木板门被人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裴枝走进去,摸到门口墙壁上的开关,又是啪嗒一声,暖黄的灯光亮起,照着这不大不小的一片地方。
沈听择眯眼扫了圈,发现房子里没比外面看着好多少。
墙面因为潮湿起皮,掉得斑驳。两张矮床,几张桌椅,其他东西倒是不少,挤挤攘攘地堆了满屋。
裴枝把热水烧上,转身就看见沈听择站在储物柜前,一动不动的,低头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然后发现他是在盯着贴墙上的那几张照片看。照片边缘早已泛黄,连带着上面的女孩面容都无比青涩。
扎着丸子头,纯白舞裙,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她们整个人也像是会发光。
有些尘封的记忆在那瞬一点点涌来。
沈听择转过头问她:“以前学过跳舞啊?”
他指了下照片上靠左的女孩,和眼前的裴枝没有太大变化,皮肤还是很白很薄,可那时的眉眼明显更柔软一点。
不像现在的她,藏着所有心思。
裴枝没看几秒就移开眼,情绪变了点,“嗯。”
“那现在还跳吗?”
“不跳了。”
“为什么?”
屋里屋外都静得厉害,时间过得有点慢了,更像是停了。
裴枝沉默着伸手把墙上那几张照片撕下来,又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去看沈听择,语气很低的,“不想跳了。”
后来时间挺晚的了,沈听择没再多留。他让裴枝早点休息,有事给他打电话,自己带上门出去。
但他没走,就站在门外那片昏暗不见光的廊檐下,低头拿出烟盒。
风雪都太大了,烟被打湿,点得有些费力。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猩红的光,沈听择却没抽,就这么夹在指间,借着那点很微渺的光线,拿出手机。
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一个人。
他的目光很懒地停了会儿,才回拨过去。
几声忙音过后,那头接了。
背景音燥得厉害,和沈听择这里寂静的寒夜形成鲜明对比。
那人低笑着问:“已经给送回去了?”
沈听择抬眸看了眼对面玻璃映出的光景,很淡地嗯了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那头彻底安静下来,笑意就愈发清晰,“我说,两年多没见,都快不认识了,啧,长得是真漂亮啊。”
沈听择的肩膀有点被淋湿了,但他没管,一时也没出声。
那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不对,真要算起来,也不是两年多没见。十月五号那天我就见过了,也是在一院,我给你打电话来着的,还记得不?”
沈听择闻言仰起头,喉结很缓很慢地滚动一下,含糊在笑,“没忘。”
“那后来去没?”
“嗯。”沈听择想起那天的事,抿唇笑了下,“去了。”
“啧,给句话呗,你们两现在什么情况?”顿了顿,那人也散漫地笑起来,“今天在医院要不要看她那么紧啊?我会吃了她么。”
沈听择只当没听见后面的调侃,默了几秒声音低下来,回答前一个:“在追,等她点头。”
然后对面就静了,好一会听筒里才传来风声,和那人特别认真的语调:“行,假的我不想说,这回就祝你得偿所愿,真心的。”
沈听择垂眸笑着回他,“谢了啊。”
挂完电话,手里那根烟正好燃到尽头。沈听择走出几步找了个垃圾桶捻灭,又回头看了眼,身影才一点一点没入黑暗。
这夜的雪下个没完。
裴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醒的也早。
窗外还是昏沉的天色,门口那棵梧桐树被压得白茫茫一片,雪明晃晃地刺进瞳孔,有点生疼。
下床时裴枝瞥了眼墙边的挂历,老一辈的好像都喜欢这样数着过日子。
而上面的时间还停在纪翠岚进医院那天,就像被那场初雪冻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