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做昨天以前, 陈复可能还会问一句怎么会是他, 但此刻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 然后收回视线。
医生先进到病房里给纪翠岚做完检查,和护士交谈两句, 出来时瞥到人群后面的那道身影, 微微笑了下, “来了啊。”
裴建柏以为在和他说话,迎上来,“医生,我妈怎么样?”
“齐老师。”
两人的声音几乎撞在一起。
陆嘉言淡淡地扫了眼裴建柏,走到齐崇德面前。
齐崇德拍拍他的肩膀,话是对裴建柏说的:“你也是病人家属?”
裴建柏点头,“我是她的儿子。”
“是么,”齐崇德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可我记得昨天签术前协议的家属只有一个人。”
裴建柏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搓着手只能讪笑:“我昨天有点事耽搁了。”
齐崇德又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翻着手上的病历,转而说起纪翠岚的情况:“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病人有长期高血压病史,这次脑出血也是因为血压短时间升高才造成了颅内血管破裂。”
裴建柏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裴枝却皱起眉,“……是因为受到刺激才出的事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
裴建柏感受到裴枝看过来的眼神,不满地嗤她:“你看我干嘛?老子很久没回去了,关我屁事。”
说完,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捏着烟盒往外走。
裴枝没去管他,又问了一点齐崇德其他的注意事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枝总觉得齐崇德没了昨天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仔细地交代完,睨向在边上看手机的陆嘉言,“你小子有事想到我了,还知道叫我老师,当初我的话你可是一句没听啊。”
陆嘉言从手机里抬头,“抱歉啊,齐老师。”
他拖腔带调地在笑,但该有的认真敬重一分没少。
齐崇德看了眼时间,也没跟他多啰嗦,“行了,就你小子有主意,既然选了心外,就好好学。我上午还有会诊,先过去了。”
“嗯。”陆嘉言颔首,目送齐崇德离开,才缓缓转身,对裴枝说:“齐老师是当时学校里带我的神外教授,也是这方面的权威,有他在,奶奶不会有事的。”
裴枝抬眸对上陆嘉言的眼睛,不知道除了说谢,她还能说什么。
她还记得,陆嘉言学医这事当时在家里闹得挺大的。
陆牧从一开始给他规划的方向就和沈听择一样,学金融,然后回来接手公司。
但填志愿的时候陆嘉言瞒着所有人改成医科大,被陆牧发现是在收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吵得很凶,都是最亲的人,知道哪些话最伤人。
那年夏天陆牧做得也绝情,直接把陆嘉言赶出了门。
再后来陆嘉言又执意改研究方向,从神外转心外,裴枝大概能猜到,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妈妈。
裴枝从始至终觉得陆嘉言看着浑,其实比谁都清醒,比谁都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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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来,沈听择和陆嘉言都被裴枝赶回去休息,裴建柏也没再出现过。
裴枝就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眼,长久的静默,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裴枝看清屏幕上的备注愣了下,等第一遍快要跳掉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按下接通。
“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邱忆柳的声音传来,是那种典型的吴侬软语,听着让人很难拒绝。
裴枝盯着脚下瓷白的地砖,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不忙。”
那头明显有点迟疑,“……你是在南城吧?”
裴枝没多惊讶,很轻地嗯了声,也猜到邱忆柳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的,她说:“我听说你奶奶进医院了,情况还好吗?”
裴枝懒得去问她从哪听来的消息,默了一瞬抬头去看还没意识的纪翠岚,“刚做完手术,还在观察期,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你也别太累了,有什么要妈帮忙的,尽管说,知道吗?”
“知道了。”
一通电话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裴枝又低头发了会呆,时间温吞在过,直到头顶的那片光被人遮住。
她慢吞吞地抬眼,就看见夏晚棠拎着包站在她面前。
裴枝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夏晚棠笑了笑,兀自坐到裴枝旁边的空位上,“来还钱啊。”
“上次的一万。”说着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枚信封,放到裴枝手边。
沉甸甸的一沓,裴枝偏头,“什么意思啊?”
早不还晚不还,挑这个时候还。
夏晚棠也没打算拐弯抹角,“你现在需要它。”
“是么,”裴枝垂眸也笑了下,“怎么知道的?陈复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