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建柏早就等在那儿了。
脚边堆着两三个烟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雾凶得模糊了他的脸。
裴枝走过去,神情淡漠,“钱已经转给你了,还有什么事?”
裴建柏见她这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就压不住脾气,拿开嘴里的烟往地上一扔,三两下踩灭,“你说什么事?老子问你要的是两万,你就给两千是什么意思?”
他一开口那股酒味就混着烟草味往裴枝脸上拍,她下意识地后退。
喘过一点气,裴枝抬眼看向裴建柏,“我去问过医生了,奶奶的医药费只要两千。”
裴建柏没想到她会干这事,一时间怒火和羞恼冲上脑门,想也没想地抬手,巴掌和过去无数的夜晚那样落下,清脆的一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多给一点你会死啊?我是你老子,拿点钱赡养我天经地义,老子以前好吃好喝地供你,现在长能耐是吧?还是觉得跟着你妈,真就爬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裴建柏的血!”
裴枝被打得偏了头,舌尖似乎舔到一点血腥味。她用指腹拭了下嘴角,笑得没什么情绪,“裴建柏,我说过的,多一分钱我也不会给你。”
说完裴枝转身要走,下一秒感觉手臂被扯住。整个人被推入黑暗,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连痛都快要掩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拳脚突然消失。裴枝吃力地撑起身,就看见一道高挺的身影从巷口冲过来。
他拎着裴建柏的衣领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浑身上下充满了骇人的戾气。
裴建柏被变故打懵,往后踉跄几步,摸着迅速胀红的嘴角,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谁啊……”
但话没说完,又彻彻底底地挨了几拳,每一下都带着狠劲。
裴枝看着那人在路灯下绷紧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才很淡地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听择,够了。”
沈听择像是置若罔闻,还在动手。
裴建柏却听出名堂来了,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裴枝,“找男人打老子是吧?”
说着他想去抄巷子里废弃的铁棍,结果手还没碰到,又被沈听择拽回来,变本加厉。
裴建柏被揍到还不了手,开始吼她:“裴枝你个白眼狼想看我被打死吗?啊?”
裴枝无动于衷地看着。
沈听择额头青筋都暴起,“你他妈的再骂她一句试试?”
最后沈听择把裴建柏甩在地上,牵过裴枝的手,头也没回地走出小巷。
雨后的风沾上湿冷,医院后面这条马路没什么人,路边的树在月色下显得寂寥。
两人走出一段路,沈听择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他回头,看见裴枝停下了脚步。
她背着光,皮肤还是那么白,嘴角的淤红刺眼得要死。站在风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一双眼睛还是漂亮,却空洞得让人心疼。裴枝低低地笑了,然后仰头凑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问:
“要做救世主吗?沈听择。”
后来的很多年沈听择都记得那晚。
风也不吹了,全世界都安静。沈听择直视着那双眼睛回答:“我只救你。”
-
他们走到了沈听择的那辆车前。
裴枝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难猜,却还是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听择解开车门,“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裴枝坐上去,系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伤口,她忍住没皱眉,语气稀松平常地说:“沈听择,带我回你那吧。”
她今晚第三次叫他的全名。
沈听择说好。
沈听择在南城有套公寓,这是裴枝没想到的。
一路上电梯进门,裴枝跟在沈听择的后面。他按亮玄关处的灯,照得室内亮敞。极简的黑白风格,看着很冷清。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而落地窗外,是灯火辉煌的繁华景。
沈听择把回来路上买的药放到她面前,垂眸看她,眉眼那点戾气还没消,哑着嗓音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说着,裴枝已经自顾自拿起药往身上抹,动作熟练,就像重复过无数遍。
客厅里一下变得很静,静得呼吸可闻。
沈听择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她将外套拉开,露出里面那件短款针织背心,细腰不堪一握,皮肤白得过分。
裴建柏明显是清楚哪里不容易被人发现,留的淤痕都很隐晦,却都很深。
沈听择就这么看了会,突然克制不住地骂了一句脏,从口袋里翻出烟盒,难得没顾忌地在她面前点了一根。
他搁在桌上的手机不断地震动,消息从锁屏界面上跳出来。
许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