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路上有重机驶过,一阵轰鸣,差点盖过廖浩鹏的话。
“我来,当然是和老太太聊聊她的孙女啊,”顿了下,廖浩鹏似笑非笑地转向裴枝,“聊聊以前的你。”
裴枝脑子里也轰的一声。
凌迟落下,记忆翻江倒海地涌上来,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楚,在这瞬间彻底串在了一起。
“你奶奶生病前两天,我看到有个男人找上门,又是纹身又是刀疤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因为受到刺激才出的事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
还有那天在病房,她问纪翠岚有没有人来找过裴建柏,纪翠岚说没有。
原来不是纪翠岚骗她,原来那个不三不四的人根本就是奔着她来的。
是她差点害了奶奶。
可廖浩鹏似乎觉得还不够,还要烧上一把火。他把目光转向沈听择,辨认两秒,认出他是之前在Blank的那个,嗤笑一声:“呦,还没分呢。”
裴枝察觉到沈听择比她很隐忍的情绪,在他要动的前一秒迅速握住他的手。
“你……”沈听择皱着眉看她。
廖浩鹏就靠在一边看着两人,然后好整以暇地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朝沈听择抬手,“来兄弟,给你看个好东西。”
沈听择不接,他也不急,两人就这样在路边僵持着。
直到变故发生的那一秒。
廖浩鹏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揍了一拳,他没防备,直接踉跄着往前摔,嘴里怒骂了一句操,站稳后刚想还手,又被人拎着衣领正面挨了一拳。
手里的照片也没拿住,被风吹起,纷纷扬扬的,像下了一场漫天大雪,翻着卷散落满地。
有几张掉在了裴枝脚边。
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然后心跳在那刻停滞,像是被廖浩鹏逼着回到那一年。照片里她的头发还染着灰棕色,也没现在长,只刚够到锁骨那儿,耳钉映出头顶昏暗的光线,左手指间夹着根烟,右手端着杯酒,身后是一片灯红酒绿,笙歌鼎沸。
那是她自甘堕落的一年。
可没等她深想,耳边又传来一声闷响,是塑料袋砸地的声音。扎口的结应声松开,中药液包装袋滚出来,在触地的那瞬沾满了灰。
裴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几步之外,陆嘉言手背青筋暴起,正把廖浩鹏抵在墙上,玩世不恭的一张脸上此刻全是戾气,“廖浩鹏,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看到你,我不会放过你!”
廖浩鹏被箍得呼吸都快要不顺,脸也涨得通红,却笑着朝陆嘉言吼:“来啊,你有本事弄死我啊!”
眼看陆嘉言又要动手,裴枝闭了闭眼,有点哽地叫他:“哥。”
近在咫尺的那一拳顿住,廖浩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又被人一把拽过,他暴躁地要骂娘,抬头却对上沈听择那双冰冷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覆了层霜。
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怵,又觉得这双眼睛太过熟悉。
风在呼啸,下一秒沈听择俯身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是叫你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么,当耳旁风?”
就这一句,廖浩鹏全想起来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沈听择,“是……你?”
他到今天还记得那晚暗巷里那双阴鸷的眼睛,每一下都带着不要命的狠劲,像要把他往死里打。莫名其妙被人打到差点骨裂,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人临走前开口警告他别再出现在裴枝面前。
又是裴枝。
廖浩鹏直接气笑了,他朝沈听择挑眉,“兄弟,给人当狗之前先打听打听,知不知道裴枝以前玩的有多花啊,真当她纯呢?”
可沈听择置若罔闻,在裴枝跑过来抱住他的前一秒,伸手狠狠地把廖浩鹏甩在地上,垂眸俯视:“滚。”
廖浩鹏手肘撑地才没让自己太狼狈,他的脸已经被打得青肿起来,胸腔里那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他愤恨地扫了眼陆嘉言和沈听择,然后瞪向裴枝,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吼:“你们都给我等着!”
裴枝对此照单全收,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廖浩鹏,冷笑道:“廖浩鹏,三年前我能让你额角留这道疤,现在也能。”
廖浩鹏怒不可遏:“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巷口骤然静下来,廖浩鹏和裴枝对视着,每一眼都像要把对方褪一层皮。
最后是廖浩鹏撂下一句你好样的,踩过满地的照片,头也不回地往巷口走去。
而那一瞬裴枝也像被抽干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被沈听择眼疾手快地扶住,然后用力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没事了。
不远处的陆嘉言就这么看着这一幕,过了会儿他垂下眼睫,一声不吭地蹲下,把掉在地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再把中药拍掉灰,重新放进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