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温宁一向里外配合,服侍两位主子,从未出过差错,试问,朱谦兴许有诸多不到之处,可温宁实在是太好,这一离开,以后去哪里再寻这么好的夫家。
眼泪蓄满眼眶,郝嬷嬷强自忍住,勉强指了指账本,颤声道,“您快些对一对吧...”
温宁闻言寂寥地叹了一声,将头扭过去,语气发硬,“我还能不知太子妃是什么人,您何须将账本送来给我对,没得埋汰我,别说太子妃为人中正,便是在太子心里,整个王府被太子妃带走,怕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说来说去,还是不舍。
郝嬷嬷怕失态,将锦盒合上,抱着账册转身离开了,到了廊庑外实在忍不住,低低呜咽一声,连忙抽了几口气狠狠吞入肚里,拂去眼泪回了凌松堂。
踏入东次间,准备将账册锁入梢间的柜子里,听闻内室传来嬉笑声,忍不住探头一瞧,却见沈妆儿懒洋洋窝在床上,不知听雨与她说了些什么,她筋骨松乏地躺在那里,眉眼生动地笑着,如一玉镯可爱的小姑娘,着实开心呢....看到这一幕,郝嬷嬷心底的沉郁总算散了些。
暮色降临前,落了一场秋雨,庭院深深落英满地,一片斑驳萧索。
屋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朱谦拿着一本书册坐在文若阁的东窗下,这是礼部关于册封大典典章礼制的书册,他需要条清缕析地记熟。
粗粗扫了一遍,便搁在桌案上,目光静静投向窗外。
灯火婉约之处,便是凌松堂的方向。
他从不来文若阁,今日却坐在这里,这里离凌松堂最近。
能听清下人收拾行装的声响,
温宁立在门口往里觑了几眼,朱谦面上瞧不清任何情绪,可温宁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以往性子再冷,回来总有些话交待,今日什么都没说,自马车带来那本册子,执在手中,便径直来了这里。
温宁甚至不敢问有没有用过晚膳,生怕打破这为数不多的守望。
喧嚣被一阵风连带秋寒一同裹了进来。
仿佛有她的笑声。
朱谦枯坐了整整一晚。
往后数日,白日他去皇宫忙政务,夜里便回了王府,隔着一堵雕花墙听她的欢声笑语。
这一日他回来的早,秋阳昳丽,她带着两个女婢在西侧桂花园里摘晚桂,
朱谦这院子里的桂花是三年前自岭南送来的晚桂,花心带着一层艳红,比寻常的桂花还要香一些,入药甚好,容容堪堪说了那么一句,听雨便兴致冲冲要将这满园桂花都摘走。
“快别摘了,煮口桂花茶便行了...”沈妆儿坐在秋千上往嘴里塞了一颗红枣。
听雨爬在木梯上,愤愤不平道,“这有什么?奴婢要将这满园的桂花摘个够,反正,新来的太子妃嫁入东宫,又不用住这....怕什么?”
一股烦闷窜入朱谦胸口,他从未这么难受过,几乎透不过气来。
秋千上的人儿,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裙,额尖一抹朱砂钿,眉宇间的炽艳能逼退这满园的秋色。视线渐渐模糊,面前的美人仿佛穿透时光回到初见时,那碧波荡漾的春光里,她撑着竹竿,支着秀逸的腰身,立在小小船只上朝岸上轻唤,银铃般的笑声与那被池吹皱的春水一同刻入他心底。
如果说,那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心口咚咚的跳声,窒息般的疼痛,清晰地提醒他。
这个人已经住入他心里,割舍不开。
暮色四合,沈妆儿一行摘了满满一篓子桂花回到凌松堂,留荷已将凌松堂内朱谦一切的衣物用具全部整理好,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一个极小的八宝镶嵌锦盒,
“这是殿下三年里给您捎回的礼物。”
沈妆儿愣了愣,她竟不知朱谦曾给她捎过礼物,好奇地打开锦盒,里面零星摆着几件首饰,东西都是极好的,点翠的股钗,镶青金石的抱头莲等,数目不多,只有四五样。“
恍惚想起,每每几位王妃坐在一块说笑时,王妃们不免要摸一摸鬓边的新头饰,炫耀一番是王爷亲手所赠,这些事从未发生在沈妆儿身上,起先沈妆儿也嫉妒,总要回来闹一闹朱谦,这定是朱谦不胜其烦给她买回来的,后来想开了,朱谦连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她,她要什么没有,与她们争这一时长短作甚。
现在这些事落入沈妆儿眼里,像是孩童无忌的趣事。
正将盒子锁好,一道清隽的身影踏了进来。
自那日宫里传来消息,足足四日,她不曾见过朱谦,初时一愣,很快又露出了淡笑。
来得好,正好将东西还给他。
沈妆儿起身朝他施了一礼,指着案头上的衣物锦盒道,
“这是三年来,殿下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马上着人给您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