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嘉木在考完试之后也没有把沈钦当成工具直接“扔掉”,在回应沈钦的关怀方面,他做得还不错。沈钦也觉得不错。
艺术节被切割为几个主题和几个板块,演出、晚会、主题街区,都规划得非常全面,而作为第二天的重头戏,主题街区“开业”节目就有沈钦和林嘉木的《最佳损友》,这节目被安排在了很重要的环节。
明天就要演出了,但林嘉木今天和声一直唱错,连元润都听出来了。元润一开始没好问,后来终于忍不住说:“我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好像没昨天……”
徐书月撑着下巴说:“因为和声不太对。”
“啊!和声!”元润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好像真是!”
沈钦抱着吉他向林嘉木看过去,“没事,你别紧张,我可以改。”
“不用,”林嘉木又重新弹前奏,淡淡的语气说:“我能唱好。”
怎么这么倔呢,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担心就担心,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不熟悉。沈钦叨叨几句,开口却是劝徐书月和元润先离开:“我们再练习一下,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音乐教室里又只剩下两人。沈钦把吉他往边上一放,再把林嘉木的两只手抬起来琴盖一合,坐他旁边熟练地问:“担心考不到前十?”
林嘉木还是倔强地看他,一言不发。
“你前段时间可是已经满十八岁了啊。”
“什么意思?”林嘉木问。
沈钦干咳两声,说:“我是说你都长大了,你……你爸妈应该……”
林嘉木想重新掀开黑色的琴盖,沈钦按在上面的手却丝毫不退让。又跟他说:“你别多心,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事总得一件一件解决,当务之急就是把明天的演出顺利完成。”
“当务之急是我能不能留在森高上学。”
那我肯定得让你能留在这里啊!沈钦心想。然后他起身去把书包拿过来,从最里面的一层拿出一张纸递给林嘉木。
“什么东西?”
“看了不就知道了?”
林嘉木在沈钦的注视下打开折叠的纸,眉头一皱:“这是……谁的分数?”
沈钦笑笑:“你说呢。”
“我的?你在哪里问来的?”林嘉木马上在自己书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念叨:“上次的月考这个分数……”
“我每天会去图书馆,跟老师们熟悉了,就随口打听了一下。”沈钦按住他胡乱找东西的手,又说:“年级十七,班级十三,按照上次的月考,是这么多。”
人在他面前突然就沉默下来,东西也不找了。沈钦松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这种在旁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沉默。从班级倒数到正数十三,半个学期,这还“沉默”?
林嘉木没说话,只是转身面对着钢琴,然后望向窗外。沈钦不知道他在看哪里,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真见不得他这种失落和沮丧,要是他能一直跟自己作对多好,这样子看上去真让人难受。
“我要是——我说如果,”沈钦站起来绕到钢琴前面,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非常郑重地问他:“如果我帮你找到她,让你再跟她见一面……”
林嘉木失焦的目光突然重新汇聚在一处,汇聚在他的眼睛里,变成掺杂着惊喜的茫然。
“你能好好跟她道别吗?”
“……如果再见就是最后一面,你能接受她已经永远离开了的这一事实,然后好好生活下去吗?”沈钦又问。
*
听过太多往生者向他“倾诉”没有能好好和家人、挚爱、好友道别,就匆匆忙忙阴阳两隔,沈钦一度感觉自己越来越麻木。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边界感不是与生俱来,是在一次又一次被“道德绑架”中出现的。
他以前以为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应该不会一直都有,却没想到这种口子一旦撕开,就是没完没了。在不愿离开的众多魂魄中,没有谁能体会他的难处。毕竟“死者为大”,一直以来他都无力反抗。
当然,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具有这种特殊“能力”,但林嘉木确实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上赶着想和他们打交道的活人,甚至这种执念让他渐渐地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可万一这就是林嘉木想要的人生呢?沈钦突然想到。
晚上彩排结束,吃过饭回到寝室,林嘉木还在发呆。要不是知道内情,沈钦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会想这人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绳,随后不动声色地把那一抹红色解下来藏在了枕头底下。
他把衣袖扯了扯,对林嘉木说:“我出去买个东西——要帮你带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