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荠道:“爷出去了,说立马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陈舍微就拎着食盒子进来了,看他这样子,是从偏门快出快进的。
“去承天寺边上买了豆干面。”陈舍微走到老松下的方桌畔,笑道:“叫阿绛来吃,我去给鱼片粥里添点胡椒就好了。”
承天寺外的豆干面是素的,只有面和豆干,浇上黏糊糊的喷香花生酱。
陈舍微在鱼片粥上浇了虾油和胡椒粉,又在豆干面上淋了芥末和蒜酱。
鱼片粥是热的,是稀的,润的,清淡鲜美;
豆干面是凉的,是稠的,粘的,浓香逼人。
筷子一搅还拌不开了,只好就这样咬下去,裹着各种酱汁的面很有筋骨,两样主食配在一块吃,真真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饭后谈栩然依旧去虫房忙碌,陈绛不知哪儿去了。
腊月吉日多,每天到了某个吉时,更是鞭炮声扎堆此起彼伏。
即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写他的农事手札,陈舍微也丝毫不觉得寂寞。
这时就觉陈绛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立在门边看陈舍微写得专心,转身想走,却听他道:“进来吧。我也写累了。”
“阿爹一个时辰前才醒,又吃又溜达,坐下来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吧。”陈绛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他。
“我溜达的时候是在打腹稿,”陈舍微一本正经的说:“费脑子。”
陈绛勉强被说服,笑眯眯把怀里的宝贝给陈舍微看。
“呦,苏师傅给你弄出来了?”
陈舍微一看也笑,将那本一掌长半掌宽的册子拿过来看。
佳偶书社虽忙着印虫谱,但苏师傅雕好了版后,印刷裁订这种事是不必他干的,所以当陈绛不好意思的问能不能给她的《鲛女奇遇记》雕一版后,苏师傅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
她手里这一本刚裁订好,算是第一册 ,才到小高潮结束。
鲛女抓着封印了负心汉灵魂的心脏,一甩尾游向了大海,要同巫女换回自己的声音。
“阿彤家下次拿货什么时候?一起把这本给阿彤吧,我答应送她一本的。”
陈舍微想了想道:“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年前总要补货一次的,年三十正月初咱们店里的掌柜伙计也得休息啊。”
阿彤家的杂货铺子门脸小,虽说在小村镇上也算大了,可也不瞧瞧别人拿货的架势,那是一箱一箱,一车一车,一船一船的啊。
他们拿了货有利润可以卖,但是对于陈舍微来说根本不多这一单的。
那天阿彤的父母登门拜访,陈舍微也是好吃好喝招待的,陈绛问起阿彤,她娘笑道:“在家带弟弟呢。”
若是贫家也就罢了,刚会走路就要晓得拾柴火了。
可阿彤家雇得起帮佣,该是姐姐就是姐姐,何必叫这个年纪的女孩早早做娘?
陈舍微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看着阿彤的份上,也可以给他们供货,也好叫他们给阿彤攒嫁妆。
看看陈绛细皮嫩肉,衣裙没一丝褶,再想想阿彤,生辰那日得件新衣,没好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沾上了弟弟吃的粉糊,哭得伤心,还被骂一顿,嫌她为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不懂事。
回去的路上,阿彤她爹顺嘴就道:“雇个人来家看孩子吧。”
赵氏却道:“这么大个姑娘看弟弟怎么了?有些还做饭浣衣呢!咱们都没叫她做!”
知道他是看见陈绛心里有了比较,又道:“同阿绛可比不得,人家家业大,又是独女,我还没出门子那会,两个弟弟都不是我管的?做姐姐的不都是这样吗?”
阿彤他爹去泉州进货回来,小心翼翼的抱着烟卷往里走,想起什么,又掏出一封信交给赵氏,道:“陈家闺女给她的。”
赵氏捏了捏,纳闷这信怎么如此厚实,拆开来翻了几下,发现是连环画。
她是不会叫女儿看这些玩意的,费银子,不过人家白给也无所谓了,就给了阿彤。
阿彤正给弟弟喂蛋羹,一见就如获至宝的样子,顾不得弟弟小嘴张半天。
赵氏皱眉道:“先看好了弟弟,这小人画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陈绛的小人画倒不只在阿彤这受欢迎,曲竹韵年前有事回了一趟曲家,把青秧放在谈栩然这养。
虽留个了乳母,但大多时候青秧还是喜欢黏着陈绛,在陈绛屋里赖着不肯走。
孩子长得快,咿呀学人语,有时候精神头足,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想是盼着点新鲜玩意,不肯睡。
于是陈绛就给她看《鲛女奇遇记》,省却了掏心的血腥部分,改成甩了负心汉一巴掌,故事大体不改动。
青秧一看还上瘾了,天天看,时时要看。
陈舍微哭笑不得,道:“你给她念念‘人之初’,‘鹅鹅鹅’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