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的尽头是一座看上去极不起眼的道观,叫做白云观。
如果是第一次来京城的外地客商,头一回看到这座道观,定会被它的外表欺骗,以为它内部早已荒烟蔓草,烟火冷寂。
然而,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这座看似衰败的道观之内,实则别有洞天。
月黑风高,夜色渐浓,几只寒虫的可怜鸣叫,也被席卷的西风一剑封喉。
此时此地,方才算是真正的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了。
白云观内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推开油漆斑驳的木门步入观内,绕过三座蛛网缠绕的三清神像,从后门出去,直行十几步,左侧便会现出一方低矮的月亮门;矮身进入,复行数十步,便可见右手边一座柴房;推门而入,过一间两进的小院,就是一座高大宽敞的玉皇殿了。
这里白日里惯常是门扉紧锁、闭门谢客的。
在深掩的门扉之后,观主和一众弟子在殿中做什么,教人想一窥究竟,可惜都被管得严严实实的门窗阻拦住了。
只有夜里,玉皇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透过半透明的窗纸,隐约可见内部人影幢幢,烛火绰绰。
时闻杯盘碟盏相撞之叮当声,嬉戏打闹之嘻哈声,丝竹管弦之呜咽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嘤咛哀叫喘息之声。
此刻殿中丝竹正盛,仿佛是在庆祝什么乐事。
有两名男子席地相对而坐。
一个身形瘦弱,身着暗蓝色织锦棉袍;另一个峨冠博带,做道士打扮。
道士率先举杯,向蓝衣男子敬酒,“玄隐子度此劫波,有惊无险,必有后福!来,满饮此杯,以谢祖师庇佑!”
蓝衣男子举杯回敬,二人仰头一饮而尽,似是胸怀大畅。
二人相谈甚欢,推杯换盏之间,已是酒过三巡,俱都面红耳热,双目迷离。
蓝衣人率先揽过一旁服侍的年轻小道士,伸手向衣下摸去。那道士也不甘示弱,左拥右抱,胡亲乱啃。
一时间,众人衣衫松弛,发髻散乱,露出皮囊下的原型,原来那些年轻小道士竟然都是女子扮的。一个个生的如花似玉,正是青春妙龄。
原本在门口把守的弟子也耐不住了,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便也宽衣解带,加入其中。
声浪起伏良久,蓝衣人猛地颤了几下,而后从女子身上爬起。拿过席间残酒,蓝衣人对着壶嘴咂了一阵,方才眯起眼睛,畅快道:“福地洞天,销魂蚀骨,不枉此生啊!”
那道士尚未结束,却也喘息着应和,“玄隐子今日方领会得修行之妙吗?”
蓝衣人闻言吃吃怪笑,笑罢凑到道士身旁,呼风唤雨,推波助浪。
可怜清修之地,竟沦落为云雨道场,横流污秽。
许是人间荒唐触怒了神明,好像忽然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风,倏忽之间,殿内通明的灯火全都灭了。
咕咚一声,门扉大敞,呼啸的西风裹挟着深秋的肃杀之气灌入殿中,令衣衫不整的众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惊变之下,蓝衣人不及拖着消耗过度的身体躲避,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门外。
门扉与室外相连处透进幽蓝的天光。
借着极微弱的夜色,蓝衣人恍惚看见从门外飘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蓝衣人使劲揉着醉眼,那两道身影眨眼间就到了身前,是一粉衣妇人领着个还未成年的小男孩儿。
那妇人鬓发散乱,盖住了脸,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斜在左肩上,看着就好像是被人放上去的一样。
“还我命来!”
忽然,那妇人发出了一声粗嘎尖利的嚎叫,身体向前一折,几乎一下子就将脸贴到了蓝衣人面前。
蓝衣人的瞳孔瞪得老大,他看见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吐着鲜红的舌。
蓝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身一阵潮热,尿了裤子。
他那张白色无须的脸因恐惧而狰狞极了,微微外翻的厚唇此刻开始语无伦次地冒出胡话。
“……她、她来索命了……道兄快帮我驱鬼,驱鬼啊!”
“不要过来,不是我杀的你,是你自己想不开……”
“急急如律令,驱鬼,驱鬼!”
……
白云观中接连发出数声惨叫,它们俱都凄厉而短促,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呼啸的夜风湮灭了。
西山脚下,一身材魁梧的粗壮汉子伏地痛哭。
良久过后,汉子朝着白云观的方向郑重地三叩首,而后狠狠摸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一黑衣人面前,复又跪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大义灭亲,助草民报此血海深仇,往后刘大力这条贱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
黑衣人侧身避了,随后亲手将汉子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