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喜为难地看向高坐上的皇后,皇后面色阴沉得可怕,“陛下金口玉言,教你如何,你便如何罢!”
入伏之后,便是晚风也熏人。
庆裕帝酒气上涌,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酒后的嗓子沙哑,他唱得荒腔走板,头脑也愈发昏沉,脚步只由着性子,转眼就走到了芷贵人的殿外。
这里不像别处,从来就很僻静。以前是帝王与宠妃的世外桃源,如今倒真是荒烟蔓草,像个野狸丛聚之地了。
庆裕帝站在殿外正中,仰头看向正殿牌匾处,那里的题字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那力透纸背的“一心”二字了。
一心殿,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意思呵!多少女儿家梦里想着,生得一张春风面,常得君王带笑看。那人曾经有过的,却远比别人梦里的更多。
推门进去,里面没有灯火,却也没有灰尘味道。想来是芷贵人着人打扫过。
庆裕帝心里有些恼火,他说过,这殿不许任何人来的,想来芷贵人是恃宠而骄,拿自己的话作耳旁风了。
一步步往里走,殿中巨大的黑暗好像是将旧日的气息隐藏了,庆裕帝不甘心,迈步往寝殿去。
一股热腾腾的脂粉气扑面而来,这气息过分鲜活,漂浮在这深夜的旧殿里,显得不合时宜。
庆裕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越往床榻方向,这味道就越是浓烈。
庆裕帝并不害怕,酒力的作用下,他觉得今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在梦里,他急于揭开床帏后的秘密,想看看那是不是她魂兮归来,却因为害怕生人之气而躲躲藏藏。
床帏被他轻轻拉开,下一刻,一双光滑而温热的手臂便环上了他的脖子。甜腻的声音带着娇嗔,在他耳边轻声响起,“不是说好了人定时来嘛,怎么晚了?”
庆裕帝的身子僵在了床边。
“殿下?”
平芷觉得今晚的太子有些反常,他好久没过来了,她想得紧,于是便又贴了上去,如蛇一般往他怀里钻。
庆裕帝的手臂缓缓地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腰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腰间的玉带上,另一只手一路向上,经由光滑的起伏,走到纤细的脖颈,随后在那里停住,渐渐用力。
平芷的惊叫被颈部的大力扼在了喉咙里,窒息的憋闷感令她的身子疯狂地扭动起来,手脚死命地挣扎,胡乱地拍打抓挠,乱蹬乱踢。
庆裕帝的脸被她抓花了。
作为帝王,这种疼痛感令他感到新鲜。他的眼睛一下子在黑夜里亮得吓人,像一只闻到了血腥气的野兽,他狠狠将平芷推倒回床榻上,张开嘴,猛地咬上她的脖颈。
平芷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猫儿,发出凄厉的嚎叫,可她愈是挣扎、愈是哀嚎,庆裕帝咬得愈狠,手上扼着她的力气越大。
忽然,就在平芷觉得自己已经神智不清时,庆裕帝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身上猛地一震,咬着平芷脖颈的牙齿渐渐松了开来。
他艰难地回头往后看,后背又是一下,利刃穿透衣服刺进皮肉的声音如此刺耳,庆裕帝像一只打挺的鱼,身子猛地向后背起,在半空中悬得老高,半晌之后,重重地落了下来,砸在平芷身上。
庆裕帝变得无比沉重,死亡般地沉重。
那利刃仿佛犹不解气,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了下来,下下都穿透皮肉,仿佛要将下面的平芷也扎穿了。
一声非人的哀嚎从平芷口中发出,那利刃方才悬到了半空中,经由庆裕帝歪斜的头颅上,落到平芷耳侧。
一个狠辣的耳光重重地落了下来。
“闭嘴!”
木槿的声音极其平静,那张素日里温柔亲和的面孔上挂着个狰狞的笑,眼睛睁得老大,目光直勾勾地,嘴角扬得老高,牙齿却因嘴唇用力而呲着,像一只吸血的恶鬼。
平芷觉得眼前这一切应该是一场噩梦。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木槿的狞笑没有消失,却几乎贴到了自己面前。
“娘娘,起来吧!”木槿道。
平芷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庆裕帝沉重的身体下钻了出来,飞也似的逃到寝殿门口,她想跑出去!喊人来!彻底结束这场可怕的噩梦!
“娘娘,若是教人知道皇上死在了您的床上,您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木槿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教平芷的脚步一下子沉重了,整个人无力地委顿在门口。
“……你、你疯了!”
她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道。
木槿低低笑了起来,“是呀,我早就疯了,从娘娘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