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樊谣觉得,在湖边读诗这种举动像个神经病。可是……当一个人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若无人地享受其中时,他身上有种奇妙的魅力。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分数,也不是为了显得自己有才学。
他不功利,他纯粹只是热爱它们。
说不上为什么,樊谣有点儿羡慕他。
她从未上前与他交谈过,他或许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最熟悉的是他十点钟方向的背影,那个背影安静却有力量,抚慰了她16岁不安的心。
樊谣在心里暗暗管他叫doctor。
Mydoctor。
(四)
樊谣和陆远昶共事的第三年,陆远昶入围了最佳男主角。
“颁奖结束后有一个酒会,你去不去?”他关切地问。
那时候樊谣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她手指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地回:“不去。”
陆远昶不甘心:“可你是我的经纪人啊。”
“所以我有很多事要替你处理。”
樊谣终于抬头。距离颁奖典礼只剩两小时,他穿了一身阿玛尼定制西装,头发神清气爽地向后梳,这人平时不注重打扮,今天让人有点移不开眼。一屋子人都在偷瞄他,他却抱着胳膊趴在她的工位上,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像只盼望主人喂食的小狗。
樊谣挑眉:“你不担心今晚能不能拿奖反而担心我陪不陪你去酒会?”
“那个……没必要担心吧?”陆远昶认真说。
樊谣觉得好笑,外界评价陆远昶是未来大有可为的天才演员,更难得的是他有超出年龄的内敛与谦逊。
只有樊谣知道,天才演员骨子里头狂着呢。
“别担心,有胖总陪你。”樊谣安慰他,是真的脱不开身。
陆远昶讨厌应酬,凡是需要交际的场合他能躲则躲。在陆远昶看来,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第一是片场,第二……是有樊谣的地方。
樊谣没有改变主意,陆远昶不情不愿地跟着胖总走了。樊谣忙到夜里,直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起身,扭头,忽然看到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领结。
樊谣愣住。
上一次见它,是在陆远昶脖子上。
樊谣大脑死机了几秒,旁边同事憋笑,“你才看到啊。”
同事学着陆远昶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他说他‘不小心’把领结落这了,请你晚点给他送过去。”
樊谣汗毛都立起来,这是走红毯的造型!
她抬手看表,来不及生气,抓起领结就往会场赶。
等樊谣赶到,颁奖典礼已经结束,她站在出口等他们。远远看见陆远昶被人簇拥着走出来,领口敞开,手里拿着他演艺生涯中意义重大的第一座影帝奖杯。两人的目光在众多闪光灯中交汇,他随手将奖杯塞给身边的人,径直向她走来。
他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领结还捏在手里,樊谣冷着脸不说话,她想这个人实在太坏了,蔫坏蔫坏的,这副温良恭俭让的外表完全是假象。
然而下一秒,樊谣就没脾气了。
陆远昶走到她面前停下,微微附身,无声地向她示好。
樊谣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替他重新戴上领结。
“去拍照吧,都在等你。”
“你等我吗?”他问她。
樊谣点点头。
她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恭喜他,这是他们相伴十四年里不足为道的一件小事。
后来樊谣结识了一位业界前辈,前辈是国内最早的经纪人,好几位举足轻重的艺人都出自他手。他的办公室里专门修了一间佛堂,每日虔诚地诵经拜佛。檀香中两人相对跪坐,他问樊谣:“你信佛吗?”
樊谣摇头。
这个行当里的人大多信佛,樊谣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知道了。娱乐圈里有太多大起大落,说不准明天是聚是散,尽人事听天命,拼到头拼的是各自的运势。
“你手下的艺人不错,”他抿了口茶看樊谣一眼,毫不避讳地说,“你还差点。”
樊谣表面镇定地从佛堂走出来,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以前读书做错最后一道大题的那种苛责感又一次冒出来。
不久后前辈向她递来橄榄枝,开出极诱人的条件想挖走她。樊谣摸不准他的心思,前辈说:“那个地方不够你施展。”
“抱歉,”樊谣摇头,“我是陆远昶的经纪人,他在哪我在哪。”
“你可以把小陆一起带走。”
樊谣于是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您能给到他什么?”
“应有尽有。”
“您会优先考虑他吗?”
前辈不骗她:“他在我这里还排不上号。”
樊谣说:“承蒙厚爱,我不能接受您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