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覃柘好像听到了许多惊叫声在耳畔回响,但想要细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土腥味混杂着一路冲刷席卷而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意识已经随着缺氧而逐渐远去,眼前是黑暗与焰色的诡谲交融——
刹那间仿佛看见绚烂的焰火坠入了平静无风的海面,那样的寂静宁和。
一些模糊的人影如同刻在石壁上的壁画人物一般在光影的映衬下被赋予了不该属于死物的生气,他们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乱舞着,向死而生。
分明已经没有遗憾了,何故还要执着?
早已麻木的的指节脱离了刀柄,在缓慢到静止的坠落中,覃柘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就像再次经历了一遍少年时暌违已久的梦境。
可大漠中盛放的杏花告诉她,分明是回到了江南。
终章
九年后,瞳泊。
破春时节,北境的风甚是喧嚣,裹挟着漫无天际的沙尘幕天席地而来,刮得人睁不开眼,走不出几步身上鞋里便积满了黄沙。
一轮惨白泛青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天际,晕出幽幽冷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热度。
通常来说在这样的天气人们若无紧要之事便断然不会出门,然而此时隔着风沙远远望去便瞧见一只十数人的驼队正于沙尘之中缓慢行进着。
一行人长袍笼身帽巾覆面看不清面孔,逆风行进虽被风沙刮得眯紧了眼,却个个身形未乱坚韧挺阔,一看便是练家子。
细看之下才发现行在队伍前头的竟还有个身长不足四尺的身影,从他露出的眉眼可以看到这是个约莫才六七岁的男童。
“爹,我看见酒肆的幡子了!”
小孩儿呼出一口热汽,熟练地驱使骆驼返身来到队伍中间,兴奋地向人群中一个腰间悬剑的绿衣青年报告。
绿衣青年微微颔首,将孩子儿兜帽中的沙尘抖落替他将面巾上拉了一些,耐心教导道:“阿也,风沙正紧,莫要贪玩失了防护。”
“知道了爹,我可不需要您照顾。”小孩儿咧嘴答道,晶亮的黑眸比墨玉葡萄还要清透,说完他睁着大眼睛转头看了眼青年身旁的那位黄衫男子,噗嗤一声忍俊不禁,随即赶紧骑着骆驼跑远了。
“这孩子,以后可不得了喽。”黄衫男子办笑半无奈地看着小孩儿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转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间再度被淡淡的愁绪笼罩着。
“还在担忧吗?”青年看出了同伴的心绪。
黄杉男子点了点头,像是还没下定决心面对。
“总该要有个结局。”青年说的话算不上安慰,却说到了男子的心里。
“是啊,如论如何,也该有个结局。”黄衫男子默默说道,目光投向黄沙尽处的那间略显荒凉的酒肆。
酒幡被肆虐的狂风刮得乱舞,半截挂着了门前那棵秃树桠上,像是一缕奄奄一息的离魂。
颇为离奇的是如此偏僻的塞外酒肆外竟绑着十几匹骆驼,个个身上都绑着满当当的货物,还有两个身形高大的灰袍汉子在一旁守着,按理说商队是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出关的。
伴随着“吱呀”一声闷响,陈旧的木门被推开,屋内的炭火热气刹时扑面而来,然却败给了屋外凛冽的北风,险些被连火盆掀翻。
旅途奔波中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气候便也不觉得,眼下一进入温暖的屋内只叫人浑身都舒展开来了。
环视一周,不算大的酒肆内六七张桌子已经几乎坐满了五张,一眼望去全是些牛高马大的魁梧汉子,看着便是不好惹的主。
黄衫男子在众人的注目下神情自若地坐了下来,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同行之人也纷纷落了座,一时间酒肆内显得满满当当,各种打量试探的目光如刀光剑影般相互交换,一时间只能听见炭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店小二何在?我肚子饿了!”粉面团子似的小娃娃半点不怯地走上前来问话,打破了微妙的寂静。
此时原本静坐在主座上的那名白衣青年起身迎来,笑道:“荒野小店未雇杂役,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过应季菜品还算齐备,小公子想吃什么?”
这白衣青年生的唇红齿白略显纤瘦的身形与身旁一众魁梧糙汉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孩儿摸着下巴若有其事地思索片刻后摆摆手说道:“那就有什么菜就上什么菜吧,酒上好些便是。”
“好,小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备酒菜。”
“慢着。”此时一直没开口的黄衫男子叫住了要动身的人,他缓缓起身走到白衣青年身前毫不客气地抬眼盯着他目光如梭上下逡巡着,轻慢而无礼,盯得白衣青年不悦地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