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江鱼想到什么,快速逆着车流直奔医院而去。
站在医院门口,白色的建筑,冷酷又冰凉,红色的粗体字,行色匆匆的人,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胆怯,也许,她不该来这里,这里承载了太多病痛和死亡,她觉得自己不该来。
虽然她的躯体死后便被送到这里,她也跟着来过这里,可她从来没有单独来过,没有仔细看过在这里来往挣扎的人,江鱼忽然有些不敢看。
但,来都来了。
江鱼穿透墙体在各个科室之间游离,眼花缭乱的仪器,时不时从自己身体里穿过的医护,药剂,流泪的人,捂住嘴失声痛哭。
江鱼忽然在一个病房里见到一个濒死的人。
濒死的人其实很好辨认,他们的魂魄与躯体会有微小的错位,虽然大部分是重合的,但看起来就像魂魄虚浮在躯体之上。
江鱼靠近那个被剃光头发的年轻女孩,仔细端详起她的脸,苍白、消瘦,整张脸只有眼睛最熠熠生辉,漆黑的瞳孔,清澈透亮,对方好像看到了她,居然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微笑。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女孩的声音凝滞生涩。
江鱼心中一惊,连连后退,那女孩的家人忽然推门进来,径直穿过江鱼靠到女孩床边。
“年年,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又痛了?跟妈妈说,别怕,别怕,妈妈陪着你。”女人带着哭腔,拧开保温杯,从一大堆药瓶里倒出一大把药片。
“妈,我好痛,我要死了,我看到——”年轻女孩盯着江鱼的方向。
江鱼不敢久留,穿透墙壁朝医院外面飘去。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一队医护推着急诊平板床直直穿透过江鱼,一个女人哭喊着追在后面跑,不知为什么,江鱼下意识跟了上去。
“病人已经进入休克状态,进行紧急抢救!”
“请家属留在外面!”
“好好,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女人紧紧拽着男孩的手,躺在床上的人昏迷不醒,江鱼看着错位的躯体的魂魄,她也不知道这抢救最后有没有用。
“小凯!加油啊!别怕,妈妈在这里!”
病房的门关上,女人蹲在走廊上崩溃大哭,江鱼穿墙进入抢救室,她看不懂医护的操作,只看得见男孩的魂魄一点一点从躯体里剥离出来,每一秒的时光都拉得特别长,江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她不想离开。
“姐姐,我死了吗?”小男孩的魂魄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离躯体。
江鱼点点头。
下一刻,小男孩的魂魄脱离躯体,如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江鱼看到仪器屏幕上的心率变成一条直线,红色的信号灯闪着,她看不懂。
急救室的灯光熄灭,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向外走。
“医生,医生,成功了吗?”女人已经整理好情绪,头发乱糟糟的垂下来遮住半张脸,眼眶泛红,眼下乌青,满身疲惫。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去陪他最后一程吧。”医生说完便离开了,护士拉着女人签字缴费,生怕对方借机闹事、赖账。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送他最后一程,他解脱了,我也终于解脱了,谢谢,谢谢。”女人泣不成声,脸上含泪带笑,一边说一边用手抹干。
“我……我没事,七年了,我没事……”女人的手上沾着泪水,拿起签字笔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还是走了,终于走了,我……我没事……呵呵……”
女人进入病房内,江鱼没有继续呆下去,绕过长廊听到两个护士的对话,那小孩是脑瘫加白血病,他母亲带着他过了大半生,期间陆续有追求者,都被这个意味着巨额医药费的孩子吓退。
江鱼飘荡着穿过好多病房,有些人精气神还好,病情不严重,出院之后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有的人可能要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了此残生。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江鱼被一阵儿歌声吸引,儿歌故事机播放出的声音,她穿过病房门进入室内。
一对年轻夫妇守在一个患儿病床前,孩子看起来非常小,江鱼感觉他不超过六岁,女人忽然关了播放器,歌声止住,她翻开一本故事书念起来,孩子的父亲打水来给他擦了擦脸和手。
“《小精灵的靴子》——”
“小精灵咕咕今天第一次用飞行扫把,她开心地一蹬脚,耶,飞起来啦!突然,咕咕的一只靴子掉了,可她忘了怎样才能把扫把停下来啦……”
窗外的夕阳晚霞照进来,室内一片浓烈的绯色,天花板上的灯光亮着,江鱼忽然不想再继续到处飘动,医院的廊道太长了,白炽灯很亮却很冷,这个病房让她觉得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