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一痛,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看向隔壁摊位,嘟嘟囔囔。
“现下离年关尚早,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去你那边。”
思及此他很是解气,将双手置于唇边做筒状,决定一鼓作气打压一下张阿福的嚣张气焰。
“卖画啦卖画啦,各式各样的山水花鸟画,应有尽有,走过路过莫错过。”
陆陆续续有几个文人被他卖力的叫喊吸引过来,挑挑拣拣之间却并未相中任何一副,皆遗憾地转身离去。
“师傅,怎么办?这都晌午了咱们才卖出三幅画。”
张正道数着那点微薄的收入面露愁色。
松酿抿着嘴唇,静静思忖片刻才道:“不行就把咱们的杀手锏拿出来。”
“真的要拿出来?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张正道紧锁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说道。
“没事,你就算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也要相信我的眼光,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我相信没人能看出来那画是假的。”
“可是........”
“没有可是,谁是师傅?”
张正道还想说什么,却被松酿毫不留情地打断。
第2章
松酿说完便从案几下方掏出一方竹木卷轴,和她随身携带的那个如出一辙。
她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画卷取出,捧在手心喃喃自语道:“今天就靠你了。”
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人群,大声吆喝:“卖画啦卖画啦,东坡先生的名作《枯木怪石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啊快来买。”
“这当真是东坡先生亲笔所画?”一个学子模样的年轻人怀疑地看向举着画卷的松酿。
“当然,你看这笔法,将这棵枯木的沧桑孤寂展现得多么淋漓尽致。况且这里还有他老人家的题字和印章,绝对做不了假。
家父早年间曾有恩于东坡学士,所以他老人家被贬黄州之前便将自己的画作赠予家父以作酬谢。若不是家中突遭变故,急需银钱,我是断断不会将此画拿出来贱卖的。”
她一边说一边做悲切难舍状。个别文人纷纷面露同情之色。
“诸位官人,此画当真是出自东坡先生之手,我愧对他老人家。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将此画拿出来贱卖以获回乡的盘缠,好叫家父落叶归根。希望各位感念在下的一片孝心,鄙人在这里先行谢过。”
“兄台当真是孝感天下,我大宋本就以“孝”治天下,就冲你的这颗赤子之心我们也当尽绵薄之力。”最先发问的白衣青年甚是爽快地赞叹。
不过转而面露难色,迟疑道:“不知阁下打算卖多少银两?”
松酿和张正道对视一眼,又暗中打量了一下此人的衣着服饰。
满身绫罗绸缎,虽然不知是哪家成衣铺所做,但此人八成出自勋贵之家。
不过衣服成色、样式略显陈旧,外加他刚刚询价时的为难之色,怕是家道中落,不似往日繁盛。
“东坡先生的墨宝在市面上怎么说都得一百两起步,不过我看兄台为人仗义,我又急着用钱,就给你打个八折如何?一口价八十两。”
“八十两?”人群哗然,议论纷纷。
一旁的张正道亦瞪大了眼睛看她,脸上满是惊讶惶恐之色。
他望了望眼前众人,心虚地扯了扯松酿的衣袖,在她耳畔低语:“卖这么贵不好吧,毕竟这画......”是假的。
后面三个字他不敢说出口,堵在喉咙。
松酿见众人还在研磨画的真假,没注意到他二人,便拽着张正道退后两步,背过身去窃窃私语。
“你是不傻?东坡先生的名作自然值这个价,若是卖便宜了岂不是直接告诉别人我们的是假的。
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人们都愿意相信好货不便宜,便宜无好货。人们不在乎这副画到底值多少钱,只在乎自己是否物超所值。这便是经商之道。”
张正道怀疑地看她一眼,觉得她的话挺有道理,却又觉得好似是歪理。总之,半信半疑。
“兄台,帮我收起来,这画我要了。”
白衣少年大手一挥,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堪堪就要递过去,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兄台且慢。”
松酿及众人将目光从银子上移开,闻声望去。
一位翩翩公子缓缓走来,风姿卓然,嵚崎历落。郎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怎么是他?松酿瞪大眼睛,慌忙地抬手遮面,心虚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张正道莫名其妙。
来人正是刚刚被松酿冤枉偷了钱袋的楚槐卿,此时他正似笑非笑看着那副《枯木怪石图》以及后面无处遁形的松酿。
他不疾不徐地径直朝某人走去,人群自动为他让开道路。
他处在众人之中,似珠玉在瓦石间。张正道微微蹙眉,油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