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璧便乖乖在他面前蹲下,不见半点桀骜不驯,也不见半点狂症发作时的暴戾气息。
周瑭用巾帕细细擦拭他额间磕出来的血,边擦边问:“那时候,哥哥是怎么知道我晕过去的?”
“你觉得我如何得知?”
“是哥哥听觉很好,在听先生授课时凑巧听到了?”
“你说是便是。”薛成璧面色不变,甚至是松了口气。
周瑭转念又道:“不对啊,若是在听方先生教课,也应当注意方先生才是。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他笑起来:“定是因为哥哥牵挂我!”
薛成璧移开视线,睫毛微颤,似是在说他“自作多情”。
周瑭好奇:“这种事,哥哥怎么不告诉我?”
“没有必要。”薛成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告诉你如何?”
周瑭粲然一笑,软软的身子直接往前一倒,暖暖抱住了他。
“告诉我……那我就会更喜欢你呀。”
薛成璧耳尖一烫,猛地僵住了。
第27章 晋.江.首.发.正.版
长久以来薛成璧都不明白, 为什么周瑭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原来是因为“喜欢”。
薛成璧浑身僵硬,一时灼热,一时冰冷。
细想来, 他唯一接触过的“喜欢”, 便是二爷之于邹姨娘。
喜欢了,便爱不释手, 百般疼宠,日夜缠.绵。
不喜欢了,便弃如敝屣, 冷若冰霜,不顾生死。
多美好,又多可怖的事。
怀里的孩子绵软温热如昔,薛成璧滚烫的耳尖却一点点凉了下来,心脏如坠冰窟。
他僵立不动, 不敢回应这个拥抱。
待周瑭笑盈盈地松开他, 薛成璧掀起眼皮, 开口时嗓音冷淡而疏离。
“不要喜欢我。”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喜欢?他没有那种轻浮的东西, 也不想要那种不确定的、随时会失去的东西。
他只要稳定的付出与偿还。
周瑭闻言一呆。
被说了这样重、这样冷的话,周瑭心里首先涌现出了委屈。
然后他看到了薛成璧的眼睛。
拒绝一个人,理当是强势而凉薄的, 那为什么……薛成璧眼里却藏着恳求,甚至是畏惧?
周瑭迷茫地望着他。
总感觉, 薛成璧内心的想法,并不是语言所表达的那个意思。
周瑭弄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向来没心没肺, 也不强求一定要弄明白。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他软和地笑了笑,特别好脾气地道, “这又没什么关系。”
心里却想:我喜欢什么,连我自己都管不住,你还能管得住我吗?
感情是多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啊。
薛成璧不知他的想法,只“嗯”了一声,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他照旧对周瑭好,并把它理所当然地称作“偿还”,和之前并无不同。
只是莫名地,思绪奔逸的脑海里除了阴暗或暴虐的念头,有时也会不受控地闪出那一句“我会更喜欢你”。
然后耳尖微烫,涌现出忽冷忽热、复杂难言的感受。
*
午后日头渐西,越过最高点,一点点向西边的山脉滑落。
当日,老夫人找人牙子打发了二房十几个家仆,发卖京外。薛环与方大儒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剩下少数几个人知晓。
但是侯府上下很快就都明白过来,从前最受宠爱的三公子犯了大错,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甚至有人传言,再过些时日,等事态平息,就要把三公子秘密送回平卢老家,终生不许回京。
薛环日后的处境怎样凄惨,周瑭不怎么在乎。
他有自己的生活,平淡、忙碌而欢喜。即便救了方老先生,也免不了要明日乖乖上交课业。
黄昏时郑嬷嬷点亮了烛火,周瑭放下墨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想起一事。
“二表姐说好了要同我一起写课业,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正说着,一个薛萌身边的婢女进来传话道:“二姑娘差我告诉您,院里有个丫头病了,她绊住了脚,今儿个没法赴约了。”
“不要紧吧?”周瑭回头问。
“就是普通的头疼脑热,或许是着凉了。”婢女答。
周瑭停顿了一下:“病的人,是春桃姐姐吗?”
“是她。”小婢女惊讶,“您怎么知道?”
疯狂的犬群、被疯犬咬出的伤口、一个月的潜伏期、生病……
周瑭脑海中一片空白。
书房陷入了静默。
薛成璧刚练完刀,才沐浴过,闻声眉头微凝,擦去发梢间滴落的水,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