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当世只有他能与无定上师打成平手。”薛成璧沉道,“若是神雕大侠健在,我们的处境会更加主动。”
“他肯定健在。”周瑭笑道,“母亲说,我不久之后就能见到他本人了呢。”
薛成璧略有讶然,端详着少年的脸,若有所思。
*
因为两天前的救驾之功,皇帝给薛成璧批了一个月的伤假。奈何薛成璧“孝思不匮”、“报国心切”,只休了一日,便主动回朝效命。
他身子自然是大好的,甚至脸色比平时还红润几分,不然也不会晨起时行那等事了。
为了装病,周瑭还特地替他攃了粉,好把脸抹得苍白些、眼下涂得黑青些。
薛成璧如此急于上朝,一则是为了给獬豸司争取舞姬行刺的案子。
二则,今日是周瑭第一次上朝,少年的每个第一次,薛成璧都不想错过。
天际还未擦亮,百官已等在午门之外侯朝待漏。钟鼓寺敲响晨钟之后,宫门大开。
文武官员就此分为两路,文官从左掖门进,武官则从右掖门进,周瑭向哥哥道别,带着一种兴奋的情绪,加入了文官们的行列。
刚走没两步,有人轻点了点他的肩。
一回头,景旭扬正在朝他笑。
早朝前后禁止私下言谈,所以景旭扬只做了个手势,大意是“别紧张,我罩你”。
入朝三年来,他几乎把三省六部干了个遍,如今在礼部任侍郎,比周瑭官高一品级,早朝所站的位置离他不远。
周瑭本想白他一眼,忽然心思一动,反而回给他一个甜笑。
他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对方“罩”。
景旭扬被他笑得一头雾水。
很快钟鼓寺开始奏乐,皇帝登上御座,左右文武两班步入御道,早朝这才正式开始。
新人入朝,除非后台过硬,否则低调稳妥为好。周瑭就打算先潜水上三个月,摸清情况之后再考虑出面奏事。
先是边关要务。
西南和西北边防态势平稳,北疆连战连捷,隐然有太平之势。
薛沄传回来的捷报宣读完毕,早朝上一片欣然之色。
周瑭感到许多官员都在时不时用善意的目光偷看自己,或许是因为他是薛沄的“女儿”,又或许是因为天命之子的预言。
此外,还有一道不太让人舒服的视线夹杂其中。
周瑭抬目瞥了一眼。
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男子,面容年轻,看起来不到而立之年,却已经站在了帝王的身侧。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周瑭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无定上师。
上师抬起了透明的眼睫,粉色的眼瞳与他对望。
仿佛一捧雪水浇过脊梁,周瑭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看透了……就连真正的性别也暴露无遗。
在恐惧没顶之前,他定了定神,当即回视。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薛成璧那种平静的、很有力量的眼神,努力把自己变得和对方一样牢不可破。
上师收回了视线。
“上师。”皇帝在此时发问,“上师夜观天象,可知天意如何?”
原来在刚才,早朝已经进行到了圣辰宴行刺一案。
昨日大理寺通宵达旦,从数百名宫人之中找出了给舞姬送匕.首之人。
是一个小太监。
皇帝不相信这是一个独案,执意认为小太监身后还另有主谋。
然而,大理寺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那小太监就是不松口。到最后,血水一盆盆端出去,还请了太医吊命。
皇帝唯恐人死了、失了线索,便要刑部从旁协助。
此时,薛成璧站出来,以獬豸司指挥使的身份,自请审理此案。
皇帝无法决策,便求助于神鬼之说。
“圣人所求,在西南方。”无定上师道。
獬豸司在东华门,而西南方向是刑部狱的方向。
“那便交予刑部协理。”皇帝没有半分犹豫。
周瑭暗自咋舌。
他算是直观感受到巫术治国的可怕之处了。
且不说观星和所谓的乌坦神是否存在,就说只要司天监想,便可以依托神鬼之说编造任何谎言,直接影响国策的制定。
他用余光打量,许多官员垂下的眼睛里也带有幽色,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分毫怨言。
毕竟司天监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让任何一名官员……乃至一个家族,灰飞烟灭。
“听凭圣上吩咐。”薛成璧起身,重新回到班列。
早朝只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鸣鞭收尾。
今日的皇帝似乎颇有些不耐烦,面色颇为焦躁,在龙椅上躁动不安地来回变换着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