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风。”周瑭唤了一声。
就在护院的手要碰到郑嬷嬷的肩膀时,一道影子蹿出马车,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在了护院手上。
护院嘶声大叫。
毛色橘黄的猞猁撕咬下一块皮肉,它舔着獠牙上的鲜血,在郑嬷嬷身边伏低身体,咧嘴发出凶恶的“哈”声。
步风如今已长成了一头大猫,山林里的生活滋长了它猛兽的野性,咬死几个人不在话下。
没有咬断那人的脖子,而只是撕掉手上的皮肉,已经是它被周瑭约束之后的结果。
惨叫和呻.吟声入耳,其他几名护院都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周瑭抬步跨过倒地的护院,进了侯府,朝听雪堂疾行而去。
郑嬷嬷和步风跟上他的步伐。
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们。
直到两个嬷嬷搀扶着孟氏亲自到来。
“甥女别来无恙。”孟氏微笑着,好似阻拦周瑭的不是她。
“姨母。”周瑭注视着她。
“甥女离府半年,怕还不清楚此间的情况。老侯爷殁了,你三个舅父分了家,如今这座宅子分与了我们二爷……”孟氏很抱歉似的笑了笑,“这侯府,确实不再是你的家了。”
“我要见外祖母。”周瑭只是道。
“老夫人需要静养,拒不见客。请回吧。”孟氏施施然道,“大虞律有言,私闯民宅者杀之无罪。若你执意如此,就别怪我刀枪无眼了。”
有人渐渐逼近周瑭,那是两队真正的持刀侍卫,其中有三人脚步无声,是练过内功的武者。
步风察觉到了威胁,尖耳朵向后伏倒,瞳孔放大。
周瑭抚上腰间的横刀,转念又按了下去。
他转头对孟氏道:“十三年前,圣上亲口命我长住武安侯府,无故不得擅离。我在侯府为质,是得了圣上的令。姨母将我驱逐出侯府,又得了谁的令?”
持刀侍卫们闻言,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孟氏笑容僵住,皱了皱眉。
短暂的僵持之后,听雪堂的院门突然从里打开。
薛萌站在院里,冷冷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孟氏身上。
“祖母醒了。”
“她要见周瑭。”
孟氏顿了顿,慢慢让开了路,眼底划过了一抹落败之后的愠怒。
周瑭连忙跟着薛萌进了听雪堂。
这些天薛萌在听雪堂里忙得连眼皮都不敢合,鬓发有些缭乱,额角沁着汗珠。
“多亏了二姐姐,”周瑭来不及感激她,“外祖母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薛萌拧眉,“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瑭的心剧烈抽搐了一下。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屋内,寝屋里充溢着药材的苦腥味,李嬷嬷立在榻边垂泪,老夫人躺在卧榻里,布满皱纹的脸很是苍白,生了许多褐色的斑纹。
她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安静无声。
这一幕对周瑭来说无比陌生。
他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见过外祖母躺下休息的模样。
她总是那么硬朗、挺拔,喜欢中气十足地骂人,就算柱了拐杖,也能满院子追着人揍。
“她这里有一块肌肉坏了,”薛萌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越是情绪激动越容易发病,康太医说她五年前就开始心绞痛,但她把这事瞒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早就病了,病得那么重……”
“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周瑭轻轻牵住老夫人冰凉的手。
薛萌眼里浸了泪花:“她是侯府的主心骨,她若不强横,怎么能镇住这一院子豺狼?她一倒,这个家立刻就要乱。只有撑起这个家,你才有依靠,我们才能在侯府里平安顺遂地长大。”
周瑭的喉咙像被棉絮堵住了一般。
忽然他感觉,老夫人冰凉的手微微一动。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夫人慢慢开口,嗓音嘶哑。
“外祖母!”周瑭惊喜。
“她真的醒了!”薛萌也很高兴,“祖母都昏睡了两天了,肯定是因为知道你来了……”
周瑭跪在榻边,将老夫人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畔,用脸蛋的温热替她暖手。
老夫人苍老的手指动了动,触碰他的脸:“小猢狲长俊了。”
周瑭笑起来,不住用她的手摩挲自己的脸。
老夫人嘴角勾了勾,低声道:“沄娘若是个郎君,便是这幅模样吧。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外祖母可以亲眼看看。”周瑭道,“说不定哪一天,母亲就回来了。她一走就没音讯地走了这么多年,到时候,外祖母一定要拿藤条狠狠教训她一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