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方大儒这样舍得放手、真心希望公主能在其他领域展翅高飞的人,才是真的有爱才之心。
周瑭忍不住拥抱了一下方大儒。
“方先生,您真好!”
方大儒七老八十未有子嗣,向来老成持重,却被小少年的热情害得闹了个大红脸。
薛成璧恭敬拱手,默默注视着他们。
周瑭好像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明灯,无时无刻照耀着身边所有的人,散发他的快乐与温暖。
在他身边的人,都能分享到他的光亮。
……即便卑劣如薛成璧自己。
薛成璧为他照亮万物的耀眼而沉迷,却也因无法独占那灯火,而时时滋生出痛苦。
矛盾至极。
用完午膳后,他们结伴去三房的暖阁,看望春蒐救下的那只小猞猁。
这只存活下来的小猞猁是三只里最大的那一胎,即便过早离开了母体,即便失去了母亲的供养,还是靠着羊奶顽强地活了下来。
她出生刚满一个月,却有了普通猫崽三个月的大小,上蹿下跳,爬高摸低,很是活泼俏皮。
短胖的毛尾巴,厚而软的大爪垫,耳尖一撮飞起的黑毛。
她歪着脑袋观察了周瑭一会儿,突然跳过来想吓唬他,却没收住脚,不小心摔倒,滚了两圈。
周瑭都要被萌化了。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杏眼里蒙了薄薄一层水雾,想触摸又不敢,生怕碰坏了小崽崽。
“净手之后就可以碰了。”薛萌好笑,“虽说要小心,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心。”
于是周瑭伸出小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小猞猁的猫耳朵。
刚碰一下他就缩回手,脸蛋泛红,高兴到转圈圈。
薛成璧冷眼旁观,没什么表情。
周瑭回头:“二姐姐二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薛萌道,“你起一个呗,猞猁很聪明,她听得懂人话。”
周瑭“哇”地一声:“她这么厉害吗?”
“当然。”薛萌向小猞猁伸出手,“来,握手。”
听到指令后,小猞猁没有立刻行动,金猫眼贼溜溜地左右打量薛萌。在确认她手里拿了奖励的熟肉粒之后,小猞猁才疯跑过来,将厚实的爪垫搭在薛萌手里。
握完手,她欢快地翘了翘尾巴,迅速抢走了薛萌另一只手里的肉粒。
周瑭满眼赞叹。
薛萌教给他正确的抱猫姿势,又把装了奖励肉粒的瓷罐子递给他:“你们陪她玩吧,我要去找师父学医了。”
“嗯!”周瑭开心地点点头。
小猞猁胎毛未褪,乳灰色的胎毛绵软细柔,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周瑭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和下颌,小猞猁逐渐舒服地眯起了眼。
周瑭悄声道:“哥哥你听,她在呼噜诶。猫咪放松的时候才会呼噜。她是不是喜欢我?”
他小心地用了气音,好像很怕吵到小猞猁休息。
薛成璧淡淡望着他,没有回应。
周瑭锲而不舍地分享自己的快乐:“哥哥你听,是不是? ”
薛成璧这才点头,表示听到了。
得到他的认同,周瑭这才高兴了,重新把所有精力投入小猞猁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只小崽子,倾注了满怀热情与耐心,一如六年前孩子救起那个陷在泥沼里、孤独而消瘦的疯二郎那般。
八年前软嫩的小手如今变得更修长了,因为练刀,指腹上也生了薄茧。
但那双手的温暖,从未变过。
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
薛成璧沉默半晌,忽而无声轻嗤。
他嘲笑自己,竟会艳羡一只畜生。
不仅仅是羡慕……甚至生出了嫉恨。
这些情绪从前虽隐约也有,却不会这般明晰。
薛成璧只道是疯病使然。
就像那些人背后说的那样,他的疯病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愈演愈烈,所以才会如此焦躁烦闷。
“哥哥,”周瑭的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哥哥给小猞猁起个名吧?”
“我不会起名。”薛成璧道。
周瑭道:“唔,就说说你对她的愿望,或者自己的愿望之类的。”
薛成璧垂眸注视着那夺走周瑭注意力的小东西,哑声道:“...不疯。”
嫉恨如此折磨,他唯愿自己不疯。
不疯,故而分得灯火的些许暖意便能心满意足;
不疯,才能维持他们之间这份脆弱的关系永恒不变。
然而贪欲无休无止地滋长。
薛成璧想起最近以来,那一声声逐渐变得刺耳的“亲兄长”。
——他真的能只满足于做一个亲兄长,只满足于这段不变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