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沉的嗓音蕴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从容淡定地听完嵇策假传圣旨,和逼宫的整个计划。唯一不满的是祁余作为他钦点的状元,怎么会愚蠢到听信奸臣的承诺,妄图与虎谋皮。
等他收拾完嵇策,要与祁余连同之前私自出宫的任性一并好好算上一算。
心里正想着,男人的视线如刀剑穿过嵇策,落在牢房昏暗冰冷的角落……
然而预想之中清澈期待的目光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那人衣衫褴褛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心中明媚灿烂好似骄阳的面庞沾满血污,贴在肮脏的地面没了生气。唯有眉眼间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痛苦和些许希冀。
鲜明的视觉冲击一时间激得男人慌了心神,再看到祁余手中紧攥的空杯,痛苦的浓墨在怀颢眼底翻滚。
不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
怀颢浑身的肌肉紧绷,胸口憋闷开始呼吸困难,高速运转的大脑试图理解为什么有人明知敌人不怀好意送来的是毒酒,还会毅然决然地喝下。
……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一旁默默跟随圣驾的齐运鸿察觉怀颢凝滞的神色,连忙对身后急促发令:“快来人送应大人出去诊治!”话音刚落,立即从牢房外闪进两名待命的壮汉,架起祁余绕过所有人离开牢房。
近距离看清祁余仰面经过自己身旁,眼角还挂着泪痕。似曾相识的画面刺痛了怀颢的神经,和记忆中的风雪幻化为一体。
当初听闻太师的离世,祁余也是这般泪干肠断的模样。
不同的是这次离开的人轮到了他,单薄的身体胸口彻底没了起伏。
亲眼目睹祁余的生命逐渐流逝在自己面前,怀颢五脏六腑像是被疯狂撕扯。
而他明明只要再早赶到一步,仅差那么一步,就能制止眼前悲剧的发生,救下令他牵肠挂肚的人……
随着酒壶落地的一声脆响,男人的注意被拉回现实。
凛冽的视线掠过地上的碎片,再抬眸看到跪在地上颤抖得如同筛糠的嵇策,不由握起的双拳上,暴起的青筋一直蔓延至手臂。
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凶狠锐利的视线化为有形,恨不得碾碎地上的蝼蚁。
若是祁余身体出了半点儿差池,他会让嵇策付出惨痛的代价。
若是祁余直接身亡命殒,他会叫嵇策全族跟着一起陪葬!
“嵇策,你可知罪。”低沉森冷的声线蕴含着浓烈杀气。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嵇策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却只字不提自己的罪行。他还不确定怀颢究竟听进多少,不敢轻举妄动,或许鬼迷心窍的皇帝只是生气自己逼死他的男宠,并不知谋反之事,不免抱起一丝侥幸。
面对嵇策垂死挣扎的最后伎俩,怀颢不禁冷笑一声。
他一颗心牵挂着大牢之外,没工夫和卑鄙小人周旋,于是单刀直入地道:“意图谋反者,凌迟,诛九族。嵇爱卿可是想体验刀刃一片片割下血肉的滋味儿?”
男人说得一字一顿,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
嵇策闻言立马噤声,整个人石化在原地,随后浑身剧烈颤抖,像是被抽走力气一样跌坐在地上。玄青色的下袍不一会儿渗出液体,深蓝色块儿不断扩散洇开。
刺鼻骚腥的臭味儿慢慢扩散在狭窄的牢房,怀颢也完全不在意,身形前倾释放出的十足压迫,加重了威胁狠戾的语气。
“朕还依稀记得令郎在襁褓之中伶俐可爱的模样,如今约莫有八岁了罢,听闻诗书骑射都极有天赋,长大必定能成为栋梁之才……可惜就要这么夭亡了,真是令人不尽唏嘘。”
怀颢缓缓直立,冰冷的视线死死盯住嵇策,眼看着对方骤然瞪大双眼,呼吸愈发急促,像是逃避现实一般不断摇头。
下一秒,又仓皇趴跪到他的脚边。
“陛陛下,求、求您饶过犬子一命,微臣子息稀薄,膝下仅泰儿一个啊——”
嵇策哀戚地仰头望着怀颢,早已顾不得什么不可直视天子的规矩,嘴唇颤抖地讨饶带着歇斯底里的啜泣。
或许是嵇策做过太多亏心事老天爷要惩罚他,年逾半百才得到一个儿子,几个妾室就生出这么一个宝贝,光奶娘都请了不下十数个。
如今浑身上下唯一的软肋被人死死攥在手里,他不敢疏忽大意。
怀颢判断时机成熟:“那朕有几个问题……”
“只要是微臣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
嵇策迅速捕捉到一丝生机,扯着嗓子信誓旦旦道,把他所知道有关于段丞相的计划,和丞相一党如何勾结,都干了什么勾当都一五一十地招供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