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吃呀?”稚儿蹲下身,看着狐狸舔毛,“这些肉可是有客人来时才有的,你快吃呀。”
狐狸动作一滞,用鼻尖将碗拱向稚儿。
这可是主人家的稀罕物,几顿不吃也饿不死,狐狸偏了偏头,示意稚儿端走。
“不饿就算了,肉糜珍贵,给它也是糟蹋。”仙君抱起狐狸,却听得狐狸肚子响了几声。
“那我先替仙君温锅上,现在不饿过会儿也该饿了,”妇人端起饭碗往后厨走去,正掀帘子,又回过身来,“实在失礼,还不知仙君尊名?”
只见那仙君似是没听见一样,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还捞着狐狸。仙君阖着眼眸,眉头微蹙。再看那狐狸,四爪垂落,腹部担在仙君小臂,明明是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却依旧奋力抬着头,望向仙君的那双眼眸不复方才的不屑,满是担忧。
片刻,仙君睁开眼,给狐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垂落的手摸向腰间玉牌,那玉牌上刻着山巅云松,不知是哪座山,也不知是哪片云松。玉牌背面刻着一个名字,仙君看过名字,微微倾身颔首。
“淙舟。”
“…”妇人愣了半晌,才轻笑应下,端着碗进了后厨。
还有忘记名字的仙君?
淙舟沿着西境,自北向南云游多时,他空得半身仙法,精于方术,却忆不起师承。除却师承,他就连自己姓氏名谁家在何处都忆不起,自有记忆时,身边就只有一只六尾赤狐。
这狐狸却也不似他养,整日横眉冷对,稍有不顺便以爪子招呼,若是他养,也当是不曾养熟。
这日淙舟抱着狐狸,行的漫无目的,夏日未褪,那六条尾巴贴在身上当真是热,偏生这狐狸像是与他作对一般,闷在他臂弯睡的不知天日,用尾巴将他缠了个紧。
行至一处山腰,泉水泠泠,淙舟正欲寻些水喝,便闻得不远处传来孩童啼哭,他放下狐狸独自饮水,自己向着那哭声处走去。
狐狸不放心,只饮了几口便撒腿跟去。
哭声愈发的近,遥遥可见一稚儿被倒悬在粗树上,许是踩到了山中猎户的陷阱。稚儿两臂倒垂,哭到脱力。
淙舟将孩子放下反复查看,好在只是脚踝处被麻绳磨破了皮,身上并无大碍。此时狐狸追了过来,六尾赤红如火,引了稚儿的目光。
稚儿缓过劲来,哭声渐消,淙舟一手将他抱起,轻声询问稚儿家住何方,一手反伸向后,叫狐狸自己爬上来。
狐狸不悦,盯着那只手半晌没有动作,淙舟也不曾回眸,只勾了勾手指催促狐狸上肩。狐狸明白,那意思是若再不来,就留它一狐先走。
狐狸不情不愿的跳上肩头,冷眼看着淙舟怀中稚儿。
那明明是它的地方!
刚睡醒的那点舒畅全都被这稚儿搞的一塌糊涂,偏这稚儿还一直盯着它的尾巴,甚至伸出了手,要碰他的尾巴尖。狐狸大惊,一不留神险些跌下肩头。
“不要乱动。”淙舟抓回稚儿的手,又将狐狸扶稳。稚儿不再伸手,只直愣愣的看着狐狸,满眼欣喜。
厚重的毛糊贴在脖颈上,不多会就浸出一额头的汗。狐狸见状微微张口,伸出舌舔去了汗珠。爪下踩着的身躯猛的一顿,淙舟手臂一松,稚儿险些滑下去。狐狸得逞了,烦躁散去了些,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
“该打。”淙舟反手轻打狐狸屁股,因着不曾回首,他拍偏了,指尖蹭过狐狸尾巴根。
那里有块伤疤。
狐狸浑身一颤,一脑袋扎进淙舟后领,尾巴齐齐卷在身上,哆嗦了几下便不动了。温热的鼻息扑在后肩,惹得淙舟更加的热,他放下稚儿,将狐狸揪了出来。
“能自己走吗?”他问稚儿。
稚儿点点头,伸手牵着淙舟的衣摆,仙君身上凉凉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不只是他,狐狸也一样,他在人衣领中不断喷洒热意,自觉丢面不妥,却又贪图那一抹清凉。
淙舟将他抓出摁在怀里,狐狸见着那稚儿终于落了地,烦躁尽散,就连才起的羞赧也尽数散去,它在清凉的怀里打了个滚,舒展尾巴,又沉沉睡去。
再醒时一到了一户人家,那稚儿口中喊着娘奔向院里。狐狸抬眸看向那小院,不觉眯起了眼。
常言道一门司一家祸福,这院子大门正冲着几处坟包,此为凶煞,绕是福气再盛也通通给泄了去。它再瞧那妇人,稚儿尚年幼,那妇人也当是才过双十,却面色青黄,眸中无神,憔悴的很。
狐狸抬眸看向淙舟,见淙舟也看着那几处坟包,不出须臾,淙舟倏然阖眸,一脚微微后错撑住身子。
得寻回来。
狐狸有些急,自它救起淙舟,便发觉这人丢了一魄,神魂不稳,需得那一魄归位。可天地茫茫,要往哪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