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苓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布巾,将爪上的木屑悉数擦在宽袖上,它动了动毛爪,没了刺喇的感觉。
不错,这衣裳甚是好用。
松苓看着淙舟的睡颜,歪头笑笑。
仙君就是仙君啊,睡着了也这样好看,它像是在看珍宝,越看越近,越看就越移不开眼。
它轻轻舔了舔仙君的唇角,像是要留一些这人的味道。
松苓将那玉牌拽下桌案凌空叼住,推窗步入夜色中。这窗着实该换,声响之大似是要将这客栈所有人吵醒。它眸中带着惊诧,扶着窗回眸看了看淙舟。
淙舟没醒,就连衣袍还是方才被擦过的样子。
松苓松了口气,探出窗去,甩尾勾住檐下木梁,将那窗以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关上,为了不吵着人,它呼吸都放得极轻,尾巴都要麻了。
真要狐命。
窗上透出幽幽的光,松苓盯着窗许久,倏然发觉自己留话留在了床脚,这窗不好再开,也不知淙舟能否看得到。
它说三日归。
它说务必等我。
第8章 长离
涂山居东,倚靠阑海,沿海北行百余里,为丹穴山,其上多金玉,有丹水出,向东南注于阑海。
一声嘹亮清啼绕于山巅,一只青鸾自山穴中直冲云间,周身百鸟相随。它悬立云头展开翅膀,遥遥望着南边盛景不再的涂山。青鸾左踝上束着一道枷锁,随着它振翅不断发出声响。
封山结界闪着金芒,如雷电般划过结界八方,不时还能听得细微的嗡鸣,每响一声,都叫那枷锁又紧一分。
像是陷入回忆,它眼中滑出清泪。
倏然间,涂山脚下闪过一道赤影,青鸾翅膀蓦然一顿,紧接着向着那赤影俯冲而去。
百鸟相随。
振翅声响彻天际,就连云都觉得吵闹,天穹霎时暗了下来,金乌像是被催回扶桑。
松苓见着这阵仗,猛的被吓了一跳,它想往回跑,可那只青鸾已然冲到身旁,两爪一用力,就将狐狸抓上了天。
“长离——!”
松苓惊呼出声,口中玉牌掉了下来,它用前爪捞,用后爪去够,可怎么也挡不住那牌子往下掉。好在还有那百鸟,两只蜂鸟一只衔起玉牌一头,将那牌子托了起来,蜂鸟振翅犹如百蚊侵扰,扰的松苓头痛耳鸣,松苓自小就不喜欢这种鸟。
“你放我下…”
青鸾倏地仰颈啼鸣,猛的扇动翅膀直飞丹穴山山穴。
“…去。”
松苓被风猛的灌过喉咙,最后一声只在喉中滚了一遭,它眼睛睁不开,魂都要被吓飞了。
它瘫在天上,任凭青鸾带它飞的横冲直撞。
松苓只觉下半辈子都要过完了,青鸾穿过一处水帘,将狐狸放在一处宽台上。
“长离…”松苓抖落山水,将身前吧毛抖的蓬松,他蹲坐在宽台上,怒视着一旁的青衣男子,“长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吊着我到处飞!我怕高!”
它磨着牙,仿佛口中咬着的是那只青鸾的脖颈。
长离顿时显露出些许无措,他见了来人太过欢喜,早已忘却那劳什子的怕高。他上前迈了半步,抬手想揉揉松苓的头,可下一瞬他又收回手来,紧紧攥着衣袖半回了身去。
“抱歉…”他低声道歉,负手侧立于宽台旁,长离止的住手,却止不住眸子总往松苓身上瞟,“你怎么来了?”
他费劲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稍平静些。
“我找到我尾巴了,”松苓从不迂回,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接尾巴。”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长离闻言扯出一丝复杂的笑,既有来人的欢喜,也有个中苦涩掺杂。他轻声应下,不再言语。
蜂鸟穿过水帘,将那牌子送了进来,松苓听见那扇翅膀的声音就头疼,它不明白为何这只大鸟总要养着这两只小东西。
不吵吗?
它往后退了退,后方就是悬崖,它只得抻着脖子躲着蜂鸟。
“去备身衣裳来。”长离吩咐蜂鸟。
松苓收回脖子,朝他笑笑,道了声:“谢谢。”
长离拂袍坐在宽台石沿上,望着悬崖外横生的枝丫,苍穹被彩云渲染,常有鸟雀在云中穿梭。
“你我何须如此生分…”他装作不知,掌心轻轻塞进狐尾下,静静托着那尾。
松苓摇摇头,笑了一声:“该有的生分还是得有。”
长离呼吸一滞,这一句话令他丢盔弃甲,他只觉心肝无一不疼,托着的狐尾像是一团火,快要将他烧化了。长离受不住这样的滚烫,他抽出手,取过那玉牌,如昨夜淙舟那样凝神探去,接着指尖倏地收紧,玉壳应声而碎,一根火红的狐尾赫然飘出半空。
“你从哪找回来的?”长离问道,“这尾巴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