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风过树隙,檐角飞雀啾鸣,廊道间女郎黛眉轻拧,乌眸洇洇。
是了,长姐不会留她与萧淮止的孩子的,皇帝更不会。
静默数刻后,心底盘踞着一个念头,搅得她心绪混乱,稍定后她檀口翕动:“她是不是真的要……谋反?”
“她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她的山河。”
玉姝心中震动,眸底满是不可置信。
见她如此,谢陵沉起身,颀长高大的身形挡着廊外昼光,将她罩住,沉声道:“玉姝,有的话我并无立场与你说,更多的,你应该听她亲口说。”
她亲口说?
阿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起伏情绪,使得她腹中微痛,玉姝下意识捂住,稍缓眸色后,凝向男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婚约之名,离开京阳宫是为第一步?”
谢陵沉不置可否。
见她面露迟疑,谢陵沉自然知晓她不想利用旁人的心思,略带几分无奈道:“我帮你,不过是为还你阿姐一份情谊,你别有什么负担,况且……”
况且他心中亦有私心,但转念一想,她定不会应他,而他谢陵沉实在不该如此窝囊。
思此,他眸光熠熠,挪揄道:“跟你谈笑,你还当真了?未免小瞧我谢陵沉了,不会让你真嫁人的,不过假嫁罢了。”
听他此言,玉姝恍然明白过来,这人早已成算,却还在逗弄于她!
玉姝眸底泛起些许怒意,瓷白的面颊微微泛红,问道:“如何假嫁?我不愿骗婚。”
“既是假婚,自然与你假婚之人,也是知晓此婚为假的,何来骗婚?”
各取所需,如此,她便不必再有负担。
心中思琢一番后,玉姝垂睫,抿唇道:“请容我考虑一番。”
她既已松口,谢陵沉便也颔首,“十日为期,十日内,你若想好,其余之事便交由我来做。”
说罢,他与玉姝颔首告别,提步转身走下台阶,迎着庭中摇曳的菩提树而渐渐走远。
玉姝望着男人的身影,睫羽轻垂,揉过平坦小腹。
十日为限,恰逢她在青龙寺也仅剩这十日可留,十日之后,她便要回到宫中。
寺中清雅宁静,她养了数日,身子已见好转,而离着十日期限已仅仅只剩下最后三日。
玉姝坐在窗前案牍处,将狼毫撂下,凝着案上纸卷,暗了眸光。
少顷,她从门外将菀音唤来。
木门紧阖,菀音见她面上神情,顿明她心中意思。
玉姝目色冷静而笃然,她心意已定,道:“菀音,我答应谢陵沉,但请他也允我三个条件。”
“其一,假婚之人不能是他;其二,我要与那人道明此事原委,实为无奈之举;其三,事毕当日,我想自购一座府宅,但此事需谢公子出手,银钱我付,我想独居一宅至离京之日。”
“还望你转告于他,事成之后,此恩玉姝没齿难忘。”
菀音颔首退下。
三日后,依着计划,玉姝坐上回宫的马车,车毂辘辘行至街市之时,玉姝正阖目养神,此地已近宫门处,外间沸反盈天的百姓高喊声传入车帷中。
“边境传来的消息,奸佞萧贼与金兵交战节节败退后,拱手相让金国五座城池,雍都一带,死了我大梁多少将士与百姓!”
“萧贼已身殒望京崖,我等恳求陛下,将其党羽一并诛杀!”
“恳求陛下,将萧氏党羽尽数诛杀!”
“恳请陛下斩杀奸佞!恳请陛下斩杀奸佞!”
百姓挥臂呐喊的声音,有如排山倒海般高涨起伏。
无一不是在讨伐。
玉姝睫羽一颤,从一场浅梦中惊醒,思绪刚回,便听外间喊叫,她拂开车帷一角,便迎上几人凶狠至极的眼神,隔着一段距离,那几人竟有冲来扑向她的架势,她猛地往后一缩。
宫门处的守将见此,赶忙持着长矛驱散眼前混乱景象。
阖上车帷,玉姝心底突跳不停。
身殒望京崖,将萧氏党羽尽数诛杀……
她扶着额间,眼前满是那场梦境中,男人纵马跃下万丈悬崖的场景,心痛如绞,姣美稠丽的一张面容微微泛白,稍定几分心绪后,她朝外唤了一声,快些回宫,车夫应下,勒紧缰绳极快地朝前驾驶,远离这群愤然百姓。
菀音坐在侧位上,扶住她的手腕,探了探,“二娘子,你不可忧思过甚了。”
玉姝想起方才那些人凶神恶煞的眼神,“能否让他快些安排,我……总觉得太不安了。”
她此刻留在这座皇城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每当她抚过腹中之时,不安便会多存一分,若被人所知她腹中有孕一事,那她必然留不下这个孩子。
萧淮止,你为何总行在这诸般刀锋之上……